很多男生偷笑，顯然已經對這種口頭禅免疫。

就在上節課，數學老師還說他們理解能力太差，耽誤她上課計劃了呢。

不過老師們也就嘴上這麼說說，上起課來還是很詳盡地在黑闆上寫出每步重要思路。

關果繼續講上堂課沒講完的閱讀理解，底下有很多同學在打瞌睡，她不是沒發現。

為了調動起大家的積極性，她放下試卷走下講台，引出一個問題：

“同學們認為本文女兒和媽媽這兩個人誰是對的？”

“請各位大膽發言，語文的實質就是發散思維，隻要建立在正常的三觀上，能夠說服你自己，那也是答案。”

學生們對這種論述性問題還是很感興趣的，頭擡得老高，紛紛道出個人見解。

這篇閱讀主要講述了一個媽媽斥責打扮張揚的女兒，因言語太過激進，女兒忍受不了最終跳樓的故事。

光這麼看也許大家心中秤砣有了傾斜。

可是文章開頭卻是媽媽舍不得吃喝，省錢給女兒買1000塊的鞋子，還有她把愛埋進日常瑣事的細節。

母親傾盡所有給予唯一的孩子最好的生活，誰能想到釀成大禍的源頭竟也出現在自己身上。

站在另一個主人公的角度上，愛美的女孩隻是穿了條較短的裙子，流言蜚語突然似無方向的大雪片砸向她，無窮的無助感讓她求助最親近的媽媽，可這個女人卻以“招蜂引蝶”“浪”“蕩”“勾引”等詞放在她身上，極其諷刺。那麼一瞬間，種種異樣情緒裹挾女孩全身，那些站在道德制高點說出的話終究化作刺人的利刀将她砍得渾身血淋。

心也是冰冷的。

心底的最後一道防線徹底崩塌。

她穿短裙子錯了嗎？裙子制作出來不就是讓人穿的？

她就那麼一次穿來學校憑什麼要被所有人認為是放蕩不自愛？為什麼男生可以穿好看的衣服也能被人誇贊？

她的媽媽，怎麼能那麼說她？

母親為了孩子好這點毋庸置疑，但這種“好”太偏激，她以傳統甚至封建的錯誤的觀念放在女兒身上，自認為不痛不癢的話卻是壓死孩子的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那肯定是女孩對啊，一邊面對着校園欺淩，一邊還要忍受母親對惡語傷害。”

“媽媽不容易是真的，女孩也有點沖動，一條年輕鮮活的生命就這樣結束了，好可惜，隻能說兩個人都有錯吧。”

“我也覺得女孩好可憐，哎，一定受了很多苦吧。”

……

關果一邊聽一邊點頭，這是學生們的真實想法，他們的共情能力很強，帶入不同角色發出不同反應，每個人心中都有強烈的正義感。

等大家都說完，“我們從不同角度分析，發現女兒和媽媽間并沒有完全的對錯之分，那麼請再想一下，其中存在感很低的一波人，他們如何？”她抛出問題。

關果指的是嘲笑諷刺欺淩女孩的那群同學。

這回她沒讓同學們讨論，笑着講下去：“他們，絕對不無辜！”

聲音铿锵有力，完全不符合此刻溫柔的笑容。

葉卓不由地擡頭看老師，對方臉上已然沒有任何笑意，眼裡是深沉的堅定。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又有何錯也！不論你在上高中還是大學，都可以享受地追求美。漂亮、美麗、帥氣、陽光這些詞真好呀，為什麼要用性别加以限定？或許你心中偶爾升起那麼一絲對他人不太滿意的心思，請你給我咽回肚子裡，因為——你沒有任何資格對任何别人評頭論足。”

“隻有真正卑劣的人，才會從性别和相貌上攻擊他人！”

“我希望我們班的學生遇到認識或不認識的人時，能夠帶上類似‘你今天穿的衣服真好看’‘你好漂亮呀’這種話，請大家相信，世界很美好，你所遇到的人也很美好。”

“如果恰好有不美好的人用相貌、衣品羞辱你，請立刻怼回去，他們才是最沒品的家夥！”

“……”

關果說完最後一句話，鈴聲剛好打起，但班上沒有一個人發出窸窣聲音，他們全部認真地注視着老師，沉浸在她打造的和諧夢幻框架中。門外走廊上已經很吵鬧，與高二3班的安靜形成鮮明對比。

陽光正好斜射進教室，金色燦燦，是最令人踏實安心的氛圍。

此時，教育的意義得到具像化。

從開學以來，這是葉卓第一次那麼認真地聽語文課，内心久久不能平複。

她本以為關果還會繼續談論校園欺淩，但并沒有。

所有人都知道校園欺淩錯得離譜，卻在成為加害人那一刻忘記這份正義。

有什麼可說的呢？關果知道她班上孩子不會成為這種人。

空氣靜默了好幾分鐘，待塵埃全部靜落地上，關果輕輕揚起嘴角，溫柔從眼角映出，“下課！”

她帶上試卷和教案走出教室，衆人似乎回不過神來一樣，這份沉重的意義會永遠承載他們心中。

葉卓趴在桌上，其實剛剛最讓她難過的是老師最後講的幾段話——關于校園欺淩。

明明從小到大大家接受一樣的教育，被灌輸明确的善惡觀，卻有人越長越歪，不見得完全是家長的問題，會不會有些人生來就是邪惡因子。

葉卓搖搖頭，不敢想下去，望眼整個學校，她都不敢保證沒有一件校園欺淩的事情，這種淩辱不僅指身體上的傷害，比起肉.體疼痛，不斷傳播的流言蜚語更一招緻命。

“葉子，去不去上廁所？”明随莊湊近她小聲問道。

葉卓點點頭，“我陪你去。”

“周周，去不去廁所？”

“好的呀！”

……

葉卓的臉上重新挂起笑容，沒有一刻比現在更幸福，她很幸運，身邊都是特别美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