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莉安的身體變得很輕，仿佛脫離了肉身，隻餘留靈魂的力量。

她眨了眨眼睛，緩解目前的眩暈，還未見到眼前的景象，宣阗的聲音鑽入腦海之中，沸反盈天。

神明坐在高高的皇座上方，金碧輝煌的殿堂，無所不在的聖光，都彰顯着，這是神明的神祇。

祂垂下眼來看艾莉安，那雙銀色如琉璃珠的眼眸比上次所見時更加沒有溫度。

和平之神單手支頭，隻輕掃她一眼，就将注意力移回面前的光球上。

艾莉安所聽到的嘈雜紛亂的聲音，就是從光球之中傳出的。

那是神明的信徒們在禱告，聲音太多太亂，集合在一起，頗有種不倫不類。

無論是什麼神明，祂們每日的工作就是聆聽信徒的願望，如若遇到符合心意的，祂也會去幫那人實現。

更多的時候，是無視，神愛世人，祂的愛是仁慈又殘忍的。

祂的能力給大陸帶去和平，又不會滿足這些可愛小生物的個體願望。

神當了幾萬年的旁觀者。

“為什麼不跪？”阿修尼斯走下皇座，來到艾莉安面前，神明身量修長，艾莉安擡頭仰視祂。

少女的眼裡見不到一絲膽怯和懼怕，“我為什麼叫跪？”

神明頗覺疑惑，“你是我的信徒，卻不跪我？”

艾莉安雙眸緊鎖祂俊美的容顔，觀察神明神色的異常，确定祂是單純的問出這個問題後，輕聲開口，“是你讓我不要跪的。”

她十歲那年遇到阿修尼斯之後，祂将她帶進了那座城堡裡，對當時的神父說，艾莉安是祂任命的聖女，神明與信徒間的媒介。

之後種種事件，不必請示神明，皆在聖女意念之間。

神父并沒有任何質疑，絲毫沒覺得這件事交給一個孩子去做有什麼不對，他相信神明的任何決定，跪地匍匐虔誠敬禮道，“尊貴的神明大人，感謝您的信任，您最忠心的信徒會做好您交代的一切事情。”

那一個月内，艾莉安跟着老神父學習各種禮儀，那些禮儀比聖女的任何賜福活動都要瑣碎，行走跪拜都有姿态要求，不能差一分一毫。

她初來乍到，什麼都不懂，不明白的神為何要帶她來這裡。

失去所有親人的她當時無處可去，艾莉安努力學習，不想被趕出這最後的收容所。

神明一個月後來見她，艾莉安當即跪下，動作挑不出一絲差錯。

阿修尼斯隻是伸手拉起了她，尊貴的神明蹲在艾莉安身前，拉起她的那雙小手，神情溫和地教導道：“從今往後，你不必跪我。”

第二天，艾莉安的神父換成了另一個溫文爾雅的年輕人。

“我說的？”阿修尼斯問她。

艾莉安點頭，試探性去拉祂的手，依舊觸及虛影，她沒有收回來，仍然貼着那靈識的手背。

阿修尼斯忽然笑了下，似冰雪于初春融化，祂的眉眼舒展，和記憶中的神明重疊。

“想起來了。”

艾莉安驚訝：“你想起來了？”

她猜測過阿修尼斯為什麼不認識她了，想過很多原因，唯一比較合理的一種是，她現在所見到的是，神明的過去，亦或者說，在她眼前的，是過去的神明。

阿修尼斯與艾莉安的初遇前，祂經曆過的事。

神明搖頭，“我想起來了賭約内容。”

艾莉安歪頭：“是什麼？”

阿修尼斯将艾莉安帶到王座之上，神明入座之後，身體忽然變成了實體，他拉了艾莉安一把，艾莉安直接跌坐在神明的懷中。

清冷的雪香味撲鼻，熟悉的溫柔，艾莉安埋在祂懷中不願起來。

阿修尼斯摟着人，下巴搭在她頭上，将人擁着，不知是歎息還是惆怅，“原來是你。”

“是我？”艾莉安不懂，阿修尼斯從未和她說過祂的過去。

“神自出生開始，便會有一個命定的伴侶。”

“不知何時相遇，不知對方身份。”阿修尼斯垂下眼，摸着懷裡人柔順的金發，顔色很漂亮，手感很舒适。

“是我？”艾莉安喃喃着重複。

阿修尼斯摸了摸她的腦袋，給予肯定答案，“是你。”

神明緩緩說道：“我曾認為，不需要。”

祂在孤獨的歲月裡呆了太長的時間，其餘神明都找到了命定之人，逐漸消失在人類曆史的長河之中，和平之神依舊守護在這。

最後，隻餘祂與戰神二神。

戰神是個惡劣的家夥，祂察覺到阿修尼斯的命定之人即将來臨，去慫恿祂接受命運，将和平的大陸借給祂玩幾天。

阿修尼斯拒絕，祂不需要命定之人，祂足以能夠承受孤獨的代價。

戰神與祂打賭，賭祂會忍不住去尋找那個人。

和平之神輸了，在那一天到來之時，祂的心中生出了強烈的渴望，祂每一寸筋骨都在叫嚣，祂如失去了海水的魚，不得呼吸，幹涸到快要死去。

輸掉賭約的阿修尼斯願賭服輸，在祂忍不住要去找人的時候，承擔了代價，被戰神封印在棺材之中。

這對神明來說，不過是沉睡。

沉睡的時間中，不會那樣難耐與痛苦。

否則，和平之神，就要在尋找命定之人的過程中死去，在情感得不到滿足時而隕落。

艾莉安明白過來，“所以，你是自願被封印在這裡？”

她百般不解，語氣有點難過，“為什麼不來找我呢？”

神明将她蓋住側臉的發撩到耳後，“你與我不在同一個世界。”

“現在……你來了。”

“我很快就能蘇醒。”

艾莉安也想起了，之前在成年禮上，阿修尼斯親吻她時對她說的那句話。

祂說的是，“一路平安，艾莉安。”

“我在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