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裡有一股香氣,不知道周府熏的是什麼香,倒是好聞的緊。賀春言上了車,盯着今日有些奇怪的謝景初一直看。
喬雲空那種窄臉,深邃的大眼,膚色是陰郁的白,也是說來奇怪,在邊塞之地時不時還要操練的人,竟然還有那麼細的皮子。
還不如眼前的謝景初像個習武打仗的,謝景初身高體闊,劍眉星目,行事刻闆的君子之風讓他看起來有幾分不好惹的氣息,十八歲已經有成年男子的風姿,隻是在賀春言看來剛剛成年而已。
不過模樣嘛,各有各的出色。
“…你也喜好騎馬嗎?我還沒見過你騎馬呢呢。”
剛剛謝景初提起來這個話,賀春言也沒多想,隻當他也是愛馬之人。
“不,我幼時被馬摔過…”
“…那你今日還去看神駿馬,跟着他們湊熱鬧嗎?”賀春言看完他的臉,又看他的穿着,盤花織錦布,袍子壓了枚好水頭的人玉佩,今日倒也是一位錦衣公子。
“最近滿城的宴席,全是給各家兒女想看的,你今日又來嗎?是哪家的姑娘?說不定我也認識。”賀春言一看他穿的精緻,就想逗逗他。
謝景初沒有回答之前的問題,反問她怎麼每次見都要問自己是不是來想看的。
“還能是為什麼,誰讓你每次出門相看,就和平時打扮的不一樣啊。”
謝景初看着她說:“今日不是。”
“平常自然穿家常衣服就好,我外祖父不喜歡太過奢華,出門做客卻是要仔細一些…”
賀春言一笑,想起周府那些看起來簡樸實則清貴的東西,确實不是奢華的風範,
要說出身高低,自然是他和吳永璋出身高貴,侯府的第三代和公主之子,隻是這兩人一個忽略着苛待,一個被溺愛太過,不如王紳,每次出現都得體,丫鬟仔細,小厮用心,從筆墨紙硯到衣食住行,都被王夫人在心上念着,王嬌曾說,王紳房裡一個茶杯碎了,王夫人都要補上一個一模一樣的,王紳用的東西雖不是最好的,一定是他用起來最舒服的。
若是她賀春言嫁進王府,那這活兒以後就是她的了。
這與她做人方針不甚相符,還不如嫁給謝景初,他看起來就很好養活。
對啊,退親之後總要成親,官宦人家的小姐除非犯了大錯去廟裡做姑子,父母就算心疼可以包容着在家養着,做官的人也許還要被禦史彈劾家風不正。
這年頭,女子除了做姑子和做寡婦,單身沒什麼别的選擇。
謝景初看賀春言臉上神情變換,不知她那小腦袋瓜裡又裝了什麼,隻是趁她不注意,多看兩眼她,便覺第一次有這麼熟識的女孩,熟識到她長什麼模樣原來他早就清楚。
初見還是在西園雅集上,刁怪的吳永璋非要去瞧瞧這寄居在王家的賀姑娘,賀謙當年詩作名滿京城,謝景初學作詩的時候,讀到賀謙一句,隻覺乃天人所作,如今他進了京,今日剛到雅集就被諸多舊友拉去喝酒,謝景初錯過,有些失望,也就跟着去瞧賀大人的女兒。
賀春言坐在四五個姑娘中間,一身猩紅色的衣裙,格外醒目,京城貴人喜歡嬌豔鮮嫩的顔色,猩紅色太過刺目,帶着是有幾分鄉氣,說話間面上露出幾分讨好,謝景初覺得賀姑娘有些可憐,讓她想到自己。
“啧啧,王紳,這以後做了你老婆,你可怎麼辦啊?”
王紳臉色未變,隻讓他慎言,别說些胡話,謝景初也出言制止。
謝景初如今想,怕是兩家要結親的事,王紳已經知道了,那時對賀春言已經有幾分上心,那時候說沒有不過是幌子。
後來又在外祖母那裡看見她,穿着家常衣服,頭上的發髻裡隻嵌着幾朵紗堆的花兒,清麗可愛,有些靈氣,謝景初覺得若是給王紳做妻子,少不得要讀書作詩,出言便提醒了幾句,隻是他說話素來都不惹人歡喜。
“你看我做什麼?我今日打扮的不好看嗎?這钗還是喬月影給我的,說白姑娘裝點精緻,讓我好歹也用些心。”
謝景初又大方地将她打量,頭上幾隻紅寶石的钗镮,襯的她今日确實嬌俏精緻了一些,不過她向來不難看。
妝容清淡不似别人那樣濃粉厚脂,面頰上的胭脂豔若薔薇,濃淡合宜,細看她面頰上還有兩顆小痣,若不是這麼近的距離,平常根本不會注意,謝景初收回眼睛,有些輕佻了。
君子非禮勿視,以前在跟别的姑娘相見,也隻是見過禮就沒什麼接觸,說話自然不能盯着姑娘們,隻覺姑娘們總是惱怒中帶些不耐煩,見了他早就遠遠避開。
現在竟然能看到賀春言臉上的小痣,謝景初一時間覺得情難以自抑,這情之一字玄而又玄,自己不過是是非紅塵的俗人,可俗人也要有些德行。
還是他出了京城比較好,甚至連王紳也不要見了。
“謝景初?謝景初?”
賀春言塗着蔻丹的手,在他眼前晃來晃去,把他晃清醒。
“怎麼了?”他問。
“過兩日是林山長生辰,我那拜師禮還沒有給過呢,雖說我爹說不用,可我總覺得禮數不可廢,但我又不知他喜好什麼,明日請你和我一道選一選?”
賀春言看着謝景初,十分真誠,不似作僞。
謝景初剛想答應,卻又想起,許多事情都是見面惹出來的,若是真想和誰斷了念想,那必然是回了邀請,冷言加冷語,沒什麼關系是這幾樣斬不斷的。
“我近日事多,王紳也跟了山長許久,他必定是懂的。”
“那、那也行吧,反正那日他肯定要去。”賀春言聽說謝景初這半月來在家裡苦讀,皇上召他進宮還誇了他呢。
“不過你還真是上進,上進得讓人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