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清醒了過來。

“請多指教。”

她打開了棋盒。

這是和進藤光的第二次對弈，不像在桑原本因坊研讨會時的那樣帶着指導棋性質，持黑子的進藤二段來勢洶洶，裴青春剛做好了小角，手還沒從棋盤上下來對方直接放上了一顆黑棋截斷了她的氣。

這是快棋！

少女呼吸一滞，難得想要穩紮穩打的心情被進藤光這一手給驚得稀碎，她下意識地放上了下一顆棋子，對方又是在她的手還沒放下去時便落了子，又是一手半途截斷。

他真的沒有在讓子！

裴青春立刻反映了過來，她本來就聰敏，即便一開始面對進藤光的時候有一些憧憬濾鏡，但此時此刻她頭腦卻越來越清晰。

不服輸的精神一下子就被激發了起來，少女的眼神從一開始的猶疑逐漸變得堅定:

桑原本因坊總說她是女版進藤光，她今天倒是的想領教一下真正的進藤光到底會怎樣下棋，不就是快棋嘛，正好，她也更喜歡快棋！

進藤光本沒想過自己會下出快棋的，但不知道為什麼，他在裴青春的起勢中竟隐隐覺得看到了sai的影子，尤其是那個讓他非常熟悉的小角，那是他許多次夢中都會看到的，曾經的自己和佐為下棋時對方循循誘導讓他下出來的地基，也是他後來在很長一段時間内常用的起勢。

他的内心不由得升起了疑慮：

裴青春的圍棋，是誰教的？

抱着這樣的疑惑，他竟然害怕時間過得太慢，他會忘記問出這個問題，因此下手也不由得快了起來。

過了十分鐘，他才反映過來自己竟然不顧對方還不是職業棋士身份，擅自下了快棋，甚至也不顧對方的棋力水平，完全沒有考慮地拿出了平常和職業棋士對戰的思考方式。

這有點欺負人了。

進藤光一下子回過神來，舉着黑子的手在準備在下一秒再一次提前截斷的區域上方停了一下，随即偏離了那片區域，下在了一個不痛不癢的地方。

“啪。”

比他還未收回的手更快的是那顆斷了他氣的那顆白子，他詫異地挑了挑眉，下意識地擡眼朝對方望去，隻看見那甜美的姑娘微垂眼眸看着棋盤的樣子，紅唇微抿，眉頭微皺，完全沉浸在了中場的這你來我往的厮殺之中。

她似乎一點也不膽怯。

進藤光發現了這一點，他再次看向了棋盤，仔細地看了一眼兩人從小角之後的一路對峙，就這麼一看，他竟看出了裴青春那看似冒進粗犷的棋路中那隐藏頗深的巧思。這一看，他竟預測出了中盤後便會出現的幾處陷阱，那些原是黑子優勢的地盤将會在那個時候全部扭轉，成為白子的俘虜。

這...

他仿佛看見了另一個自己，他這時候才想起來，似乎在桑原本因坊的研讨會上第二次的見面，桑原本因坊似乎說過一句，裴青春像是女版進藤光？

翠綠的眼睛銳意不減，甚至更加淩厲了。

真的很像啊，就像是在和另一個自己在下棋一樣，而他竟真的可以遇見和自己思路如此相像，就像是在照鏡子一樣的人。

‘既然是我，那便不再需要猶豫了。’

從這一刻開始，他不再想着收斂實力，而是完全地将裴青春當成了了另一個自己。

有着灰藍色眼睛的少女一瞬間從對方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别樣的氣勢，與以往完全不一樣，隐隐讓她有想要屈服的感覺。

不！我不要！

她咬住了唇，再一次将手中的白子下在了下一個眼位。

藤原佐為安靜地在一旁，平靜地看着這一局棋，這兩位都得他教導的少男少女此時就像是攬鏡自照一般，誰都不是對方，卻又偏偏像是對方的鏡子。

這就是...他被天道所賦予的幸運嗎？

他何其有幸，遇見了他們。

無論這盤棋終局如何，他都不會為之怅然，能夠遇見今天這盤棋，已經是他藤原佐為的幸運了。

然而棋局終究是會迎來終點的。

藤原佐為暗自在心中歎了一口氣，憐憫而又溫柔地看向低頭的姑娘。

滿盤皆輸。

但...這是一盤好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