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狂地像是巡視自己領地的年輕小獸，毫無顧忌地左右埋雷。

然而裴青春面對的是已然擁有了自己風格的進藤光，魯莽被包裹在了平靜的表面之下，因此在中盤以後，白棋的形勢明面上雖然看上去和黑子勢均力敵，但實際上已隐隐出現破敗之勢。

然而裴青春直到很晚，快到了終局才發現這一點，而後才進行補救，但仍然是錯過了最佳的挽救期。

進藤光沒有留一絲情面，他将裴青春所有的路都壓得死死的，沒有一絲活路。

“你在想什麼？”

塔矢亮輕聲道，他那雙如青玉般的眼睛裡散去了看棋的時候的銳氣，恢複了日常的平靜，微微地歎了一口氣，轉眼看向對面的好友，略帶一絲譴責：

“進藤，你有些過了。”

他理解進藤光興奮的心情，但卻不太認同對方直接下了死手把對方打得落花流水的舉動。

“她還不是一個職業棋士。”

她甚至還不是一個院生，還如此地崇拜着進藤光。

塔矢亮雖看上去清冷孤傲，看似對周遭的一切都不甚關心，但實際上他心思細膩，從很早時候，他就有注意到裴青春每一次看向進藤光時更加明亮的雙眼。

像是星辰從空中掉落，刹那間閃耀光輝。

“她會因為這一盤棋，放棄已經在眼前的進入棋壇的機會嗎？”

塔矢亮不由得想到了許多，甚至聯想到了四年前的自己。他惜才，他甚至想現在就提進藤光去找裴青春道歉了。

早在塔矢亮說出那番點評的時候進藤光就已經愣住沒說話了，他這才意識到在和裴青春對弈的時候自己到底幹了什麼，然而他卻無法解釋自己為什麼會陷入那種認真的狀态裡。

或許是因為，他真的像是在照鏡子？

“進藤，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那盤棋嗎？”

塔矢亮忽然問道，俊秀的年輕二段猛地朝他看去，對方卻保持着平靜的樣子：

“那時候的那盤棋，給我的感覺像是一顆隕石落入塵土，一切都被掀得翻天覆地，而我是如此渺小，像是面前有一座高山，我如何都無法翻越它。”

“我...”

想起了那盤棋真相的進藤光張了張嘴，卻依舊是無法将真相說明。

塔矢亮今天卻是沒有追究這個事情的真相，隻是簡單地描述了自己當時的心情，随後就把話題轉到了眼下：

“我想，對于裴小姐來說，她的心情應該和當初的我有異曲同工之處吧？隻是，她會想要翻越這座山嗎？”

像是醍醐灌頂，進藤光終于醒悟了，一如他在痛失了佐為以後，翻閱了所有秀策的棋譜，才明白了佐為技藝的高超那般，他那時候才知道，藤原佐為是帶着怎樣的心情一路陪他走來。

佐為擁有那麼厲害的技藝，卻是陪着他一點點地從一個什麼都不會的門外漢成長到棋士，他從未在自己面前展現出高壓，他的每一局棋都是為了讓他成長的指導棋，就連和别人下棋，也會為了讓自己明白許多道理而選擇了安穩的棋面。

可他進藤光都做了些什麼啊？

他直接毫不留情地用快棋擊潰了一個對圍棋的世界抱着懵懂期待的人，甚至在明知道對方沒有做任何快棋準備的情況下，他依舊沒停下這樣的走法。

他可真不是人啊！

進藤光現在恨不得回到兩小時前打自己幾個大大的嘴巴！

“塔矢，我要去給小春把包送回去，然後道歉。”

“我陪你。”

生怕進藤光說不出什麼好話，塔矢亮自告奮勇陪同前往。

但兩人在前台卻被市河小姐告知：

裴青春的包已經被朋友拿走了。

“她說是來幫忙拿包的，确實也有裴小姐的委托短信，所以我就把包給她了。”

市河晴美解釋完，看着進藤光萎靡的狀态還有塔矢亮隐隐譴責看着他的眼神，還是忍不住問：

“所以，進藤你是欺負她了嗎？”

“...算...算是吧...我下棋沒收住。”

“诶？”

市河眨了眨眼，回想了一下剛剛來拿包的少女轉告的裴青春的狀态，她安撫地說：

“我倒是覺得她會想明白的，她并不是那麼容易被打擊的個性啊。”

雖然隻見過裴青春幾次，但自有一套看人方法的市河晴美非常肯定這一點。

“希望是吧。”

進藤光隻能決定回去好好地編輯一條信息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