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體弱,既受了風寒,就該在府中好好養着。這裡有我和竹青,出不了什麼差錯,督主不必親自……”
“燭陰。”
時鶴書放輕聲音,打斷他的話:“我已喝過藥,隻是來處理一些小事。多謝關心。”
說罷,時鶴書還牽起嘴角,對燭陰露出一個清淺的笑。
燭陰:“……”
燭陰:“………”
糟糕。
人貴在自知,也貴在知己知彼。
時鶴書知道他長得好看,也知道燭陰就吃這套。
的确如此。
這個笑直接讓原本還氣勢洶洶一副“督主我今日豁出命也不能讓您操勞”燭陰的暈頭轉向,不知天地為何物。
傩面下的臉悄無聲息的紅了,清楚時鶴書什麼性情的少年低下頭:“但是督主……不能太操勞,屬下會把那些事都整理好的……您不必擔心。”
說罷,他向時鶴書伸出了手。
時鶴書這下是真沒忍住笑了,彎起的眼像是鈎子,勾在燭陰的心上。
“多謝你,燭陰。”就在燭陰恍恍惚惚之際,時鶴書垂眼,将手落到燭陰的掌心。“有勞了。”
面具後的唇不受控制的揚起,燭陰輕輕握住了時鶴書的手。
柔軟的半指手套隔絕了刀繭,黑白的色彩碰撞更襯得他掌心的那隻手冰肌玉骨。
站定後,望着比自己高出一頭多的少年,時鶴書放輕聲音:“對了,燭陰。”
“這個傩面不好。”時鶴書擡手,輕輕摸了下燭陰的傩面:“回府後,本督給你換個新的。”
聽到這話,燭陰整個人都好似被順毛撸了一下,語氣都無法掩飾的輕快起來:“多謝督主,屬下定會好好戴着!”
少年聲音裡是壓不住的雀躍,時鶴書卻斂了目光,走向那望不到盡頭的朱門紅牆。
紅牆上挂着一個牌匾,牌匾上書四字。
——東輯事廠。
東廠,一個可止小兒夜啼的地方。
在世人眼中,比十八層地獄還要可怕的就是東廠,比閻王還要可怕的就是東廠提督。
畢竟地獄不知是否真正存在,東廠可是就立在東華門旁。
沒有人希望自己和東廠牽扯上關系,畢竟無論身份如何,是王公貴族還是平民百姓,進了東廠都隻有死路一條。
這裡,可是大甯最衆生平等的地方。
據說自東廠設立以來,還沒有犯人能活着走出東廠。
事實也……确實如此。
“督主,小心腳下。”
東廠獄的管事大太監劉保提着燈籠,小心地護着時鶴書。
“劉公公,有勞。”
劉公公忙道不敢不敢,而時鶴書繼續道:“勞您将近一月的審訊錄都運到本督的廳堂。另外,獄内近日可有發生什麼事?”
時鶴書隻是順口問了一句,劉公公卻不敢敷衍作答,忙想了起來。
“哎呦!”
未過多久,劉公公便想起了什麼:“督主這樣一說,咱家還真想起來個怪事。”
“有個行巫蠱之術進來的犯人……近來好似變了個人。”
時鶴書腳步一頓:“哦?”
忽然變了個人?
劉公公點點頭,壓低聲音:“他前些日子還大喊大叫,近日卻像是啞了,不僅整日坐在草垛上,受刑也不吭聲。”
這話說的奇異,時鶴書觀劉公公神色不似作假,才又開口:“可查過?别是真啞了。”
劉公公忙道:“咱家早早就帶人查了,那人嗓子沒事,隻是不知怎的不願意說話。偶爾被逼急了說一兩句,還都是追問督主您的行蹤,說要見您。咱家看着像是中邪——”
想起什麼,劉公公的聲音戛然而止。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時鶴書,見時鶴書沒有要發作才松了口氣。
就在劉公公暗自慶幸時,時鶴書忽然開口:“那人可還有什麼别的異常?”
“沒有了!”劉公公即答,卻又在答後小心翼翼:“這……不常進食算嗎?”
時鶴書瞥他一眼:“你覺得呢?”
劉公公:“……”
他沒有覺得。
見時鶴書沒有追究的意思,劉公公默默抿起了嘴。
多說多錯,不如不說。
時鶴書其實并不太在意劉公公的幾句失言,也從未有過追究的想法。
他隻是性子冷了點,又不是躁了點。也不知道為什麼那麼多人覺得他兇神惡煞,笑裡藏刀。
不過這些此時都不重要,重要的是……
那個行巫蠱之術的犯人,他記得。
前世那人至死時都神神叨叨,今生怎麼……
鴉羽微垂,時鶴書注視着腳下平整的石磚。
他并不相信一位前世哪怕死到臨頭也絕不松口,堅定說自己是在貫徹神的意志的神棍會忽然覺醒。
而且,追問他的行蹤,還要見他……
“那位犯人的審訊錄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