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娘梳洗了一番,脫掉了往日裡華麗的衣裙,換上了自己最舒适自在的衣物,又命人上了一桌好酒好菜,一切準備就緒後,方景澤還未來。
佩娘坐在桌旁,看着窗外漸漸黑了的天,聽着房外熱鬧的取樂聲,忽然她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飲而盡,就拿過了一旁的琵琶置于腿上,指尖輕碰琴弦,一曲凄婉哀轉的曲子響起,佩娘慢慢唱道:“銅簧韻脆锵寒竹,新聲慢奏移纖玉。眼色暗相鈎,秋波橫欲流。”
在這曲子中,方景澤緩緩推開了房門,看見佩娘今日的裝扮後忽然一愣,佩娘覺得眼前有些模糊,卻依然知道那是方景澤。
佩娘并未停下,方景澤也并未打斷她,隻走到了桌旁坐下,安靜地聽她唱着。
“雨雲深繡戶,未便諧衷素。宴罷又成空,夢迷春雨中。”
一曲畢,兩人像是都還停在曲子中,都看向彼此沒有出聲,過了許久,方景澤道:“這便是你近日新作的曲子?”
佩娘抱着琵琶點了點頭,方景澤笑道:“我想起第一次見你時,也是在長樂坊,你在前面彈着琵琶,衆人圍在你的周圍,那時我忽然想起先人的話來,滿堂兮美人,忽獨與餘兮目成。”
佩娘聽後笑了笑,覺得腹中有些疼痛,知道這是藥勁上來了,她倚着琵琶看着方景澤。
方景澤又道:“這曲子很好,隻是這後半首我不喜歡。”
佩娘的目光一直在方景澤身上停留,像是怕移開了目光以後便再也見不到了,她開口道:“我是太後娘娘派來監視你的,你早就知道吧!”
方景澤面色一沉,“為何說起這個?”
佩娘像是沒聽見他的問題一般,額頭已經開始冒出了冷汗,她忍着疼痛道:“一直都沒能告訴你,佩娘是我來這以後的名字,其實我……我叫霜見!”
方景澤這才察覺出了異常,他立即起身走近霜見,見她面色蒼白,滿頭大汗,急忙問道:“你怎麼了?”
霜見再也支撐不住了,琵琶掉到了地上發出了巨大的聲響,方景澤迅速抱住她,又朝外喊道:“快來人!快請醫師!”
霜見忽然吐出了一口鮮血,焦媽媽聞聲走了進來,正瞧見這一幕,吓了一跳,坐到了門口,“這……這……這是……這是怎麼回事?”
方景澤朝她吼道:“還不快去請醫師!”
霜見拉住了方景澤的手,方景澤便立即回頭,道:“你放心!你會沒事的!”
說着方景澤一把将霜見抱起,一路跑出了長樂坊,直奔醫館,方景澤懷中的霜見見方景澤下巴像是有汗水,擡手想要替他擦,卻還未擡起就掉了下去。
方景澤楞了,他不敢低頭去看懷中的霜見,隻一直喃喃道:“找醫者!找醫者就好!”
四周的行人都疑惑地打量着他們,長樂坊對面的酒樓上,一身被帏帽遮住的邵暮低頭看着方景澤抱着佩娘離開。
一轉十個日夜,月挂中天,夜風輕拂,赤州城外,沈安甯帶着一支先鋒隊藏身在夜色中,忽然見遠處有微弱火光,沈安甯擡手示意了一旁的一位将領,那将領便小聲應了一聲後離開了。
就在火光越來越近時,沈安甯擡手,衆人都看着低下的杞國士兵,忽然沈安甯一揮手,無數大石滾下了山坡,杞國押運糧草的士兵混亂不堪,其中有一人見此情形,立即穩着馬兒朝四周查看。
沈安甯一眼便見到了杞國将領周山,此人正是杞國主帥孔源的得力幹将,周山身旁正是穆文欽,又是一道示意,一個士兵發了哨笛,忽然杞國隊伍後方沖出來了一隊人馬,周山立即護着穆文欽,又急忙下令道:“不要慌亂!快保護糧草!”
雙方厮殺了起來,沈安甯見差不多了,便帶着身後蠢蠢欲動的隊伍沖了下去,穆文欽一眼就看見了最前方的沈安甯。
沈安甯手提紅纓長槍,所到之處無人能阻,眼見着自己這邊就要撐不住了,穆文欽下令道:“點火燒了糧草!我們撤!”
周山聞言一怔,正要阻止,就見沈安甯的人已經到了糧草旁,見火燒不成,周山拉着還要上前的穆文欽離開了,杞國軍隊也邊打邊撤了。
沈安甯下令不要再追,又讓人檢查了糧草,見二十幾車都是糧草,才放下心來,不枉蹲了這十幾日。
沈安甯舉起長槍,下令道:“帶上糧草!打道回府!”
衆士兵士氣高漲,個個臉上都帶着笑,雖是偷襲,但這卻是自赤州失守以來第一次打赢杞國人。
池州城南邊的一個分叉路口,一身商人裝扮的方景淮焦急地等待着,一旁同樣是商人裝扮的方書君和張千也不時朝南邊張望,等了許久,終于來了幾支商隊,每支商隊都拉着十幾輛貨物。
方景淮欣喜萬分,身後的張千和方書君也終于展開了眉。
一行人檢查了藏在貨物中的糧草,才終于朝池州軍營而去。
等方景淮等人到池州軍營時,天已被霞光侵染成橙色,軍營的崗哨正要上前來盤查,一見坐在椅子上的張千,便急忙道:“張将軍!你回來了!”
張千道:“快去通報!我們給兄弟們送糧草來了!”
士兵聽後發了哨笛,又讓人守着,自己則引着他們帶着糧草回了軍營。
一到軍營,衆人還在糧草興奮,方景淮急忙四處尋找沈安甯,忽然見李萬和江時鳴從大帳走了出來,卻沒看見沈安甯,方景淮立即擔憂地朝兩人問道:“阿甯呢?”
李萬還未來得及回答,就聽見軍營門口又是一陣喧鬧。
方景淮回頭朝軍營門口望去,夕陽下的沈安甯一身铠甲,一根白色發帶将黑發高高束起,她一手拉着缰繩一手提着紅纓槍立在馬上,霞光透過沈安甯照向自己,也讓她有些淩亂的碎發在金光裡舞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