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政給周月端了一杯茶,周月接過茶在另一端的沙發上坐下,隔着一段距離,陳小姐朝他點了點頭,然後便剝了一隻橘子塞進那位賀蘭先生的手裡。
那位賀蘭先生啊,可真的算得上姿容絕豔,這樣的容貌已經完全超越了性别的概念,他同陳小姐坐在一塊兒,一時都不知道該看向誰。
周月低頭喝茶,清澈的茶湯裡影影綽綽的有自己的半張臉——
他手一抖,不算特别燙的茶湯灑在自己手上。他急忙起身詢問洗手間的位置,在洗手間洗了手擦幹淨袖口,他擡頭看着鏡子。
原來,原來是因為這樣。
***
客廳裡,賀蘭将周月的“落荒而逃”看在眼裡,或者說,連舒念安和舒太太也把此情此景看在眼裡。大家都不是簡單人,這些心知肚明的事情,壓根沒必要說出來。
舒太太起身去看看晚餐準備得怎麼樣,舒念安去門口接自己的未婚妻。
賀蘭湊在艾德琳的耳邊,“我們這樣做會不會太殘忍了?”
“你這麼快就心軟了?還是顧影自憐?”艾德琳放下茶杯,也盯着剛剛周月離開的位置。
“沒你這麼亂用成語的,不過你是真的夠狠,什麼都不做,讓我露面就破了局,為什麼?”
“馬上科林要替我的這些秘書申請A國的工作簽證了,飄洋過海的一個人也不容易。他以前是不知道自己被當作替身棋子,現在你這半個正主露面,他也該反應過來了。後面,怎麼選看他自己了。他從前不知情,但現在,該輪到他做選擇了。”
“為什麼我是半個正主?”賀蘭出于對艾德琳的信任,絲毫不關心周月背後的“陰謀論”。他自己被“曲解”很好理解,甚至可以從自己身上推斷出選出周月的勢力應該是組織裡同瞿麥相對的一方陣營。是啊,哪裡都是有對立面存在的。
在A國,艾德琳走得最近的人,的确是瞿麥和賀蘭自己。
可在組織裡,瞿麥的立場一直盡可能的中立,甚至為了維護這種中立他會選擇犧牲艾德琳的利益。
但賀蘭他不同,賀蘭幾乎在走投無路時被艾德琳拉起,又被艾德琳毫不猶豫地選擇信任,他的身上是打着艾德琳的标簽的。再加上他們之間的親密,想來那些人誤會也是情有可原。
但另一半又是誰呢?賀蘭不覺得艾德琳會盲目地向所有人告知自己真實的交往對象。
“伊恩·加拉格,你仔細看他的眉眼。”艾德琳想到這點也是無奈,誰能想到,真有這麼一個人,可以同時像賀蘭和伊恩。
“為什麼是伊恩?”賀蘭幾乎不記得伊恩的長相了。
“因為我在芝加哥的時候,當過一段時間他的女朋友,這些信息都是明面上的。”艾德琳拉起賀蘭,“别想那些了,我們把選擇的機會、知道真相的機會放在他的面前了,剩下的,該是他要做的事情。對了,你知道舒先生要訂婚了嗎?還有,李明特要結婚了。怎麼最近一件接着一件的好事,你陪我去李明特的婚禮怎麼樣?”
剛到餐廳,艾德琳收到了周月的信息,他說自己身體不太舒服想先回去。
艾德琳同意了,并請舒家的一位司機送他回去。
***
回到住處時,合租的舍友正在客廳煮着火鍋,周月謝過對方的邀請,回了屋就裹着被子睡着了。
醒來的時候已經半夜,他重新起來洗漱,他看着鏡子裡的自己。
在很小的時候,他就知道自己長相出色,可自己性格内斂家裡管教又嚴,在青春期裡他實在沒有多體會到容貌帶來的“甜蜜負擔”。
等上了大學,他終于明白,一副姣好容貌可以帶來多少便利。如果沒有,那麼隻能說明,你的容貌還不夠姣好。
在整個找工作期間,他幾乎拿下了每一份offer,包括傳說B市民營企業的金字塔,要求極為嚴格,幾乎隻要C大研究生的舒氏集團。
他順利地進入管培生計劃,然後又在内部遴選中被挑中為A.C.集團陳小姐的秘書。按照同事們的說法,這個崗位可謂鯉魚躍龍門,不僅可以跟着陳小姐前往芝加哥總部,甚至日後也可以同科林·陳一樣,逐步獨立分管具體的業務部門。
他知道那位科林·陳助理是多麼的年輕,也知道倘若按照正常管培生上升途徑,他需要多少年才能幸運地做到那個崗位。他慶幸在挑選容貌時,他的容貌足夠标準。
而在同陳小姐的工作接觸中,他發現陳小姐并非他人口中的不近人情,他甚至能說出一個又一個陳小姐的好處來。這段時間裡,他真的誤以為,自己同陳小姐走得很近。
但今天,他突然明白了。
自己自以為是的幸運,不過是因為自己恰好長得很像賀蘭先生。
周月擦幹鏡子,又一次審視了自己的容貌。
過了很久,他又用冷水洗了一把臉,“沒辦法啊,長成這樣又不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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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艾德琳說着連着兩份喜事請帖的好兆頭的時候,一個不太好的消息也來了。
瞿麥沒有任何預約,徑直走進艾德琳的辦公室,也不管滿屋子的人,幾乎用一種命令的口吻對艾德琳說,“和我回去一趟,老爺子要見你。”
艾德琳合上記事本,朝科林點了點頭,就拿起外套同瞿麥離開,“你開車我開車?”
“我車在樓下。”瞿麥路過周月的時候,同樣很難不去多看他一眼。
“陳助理,這是什麼情況?這位先生是?”會議室裡的衆人好奇極了,他們還沒見過能這樣“使喚”陳小姐的人。
“這是繼續開會的意思。”科林沒好脾氣地重新組織會議。
一路上,瞿麥都不說話,艾德琳也沒有開口詢問。
艾德琳上次來見瞿老爺子時,老爺子還精氣神十足地同自己下棋。
可今天這一見——
“瞿爺爺,是我。”艾德琳小心翼翼地把手搭在瞿老爺子的手上。
“别這樣小心,人生老病死都是常态,我同我的那些戰友相比,已經算是高壽。孩子,我讓瞿麥帶你來,是有話要同你說,這些話不能再等了。”瞿老爺子在瞿麥的幫助下起了身,他坐在輪椅上,看着陽光散在他的小書桌上,看着遺漏在外的一顆瑩白的棋子,“你的事情我知道一些,但我想,我可能隻知道一些,你還會有很多不可以告訴我的秘密。按照這個道理,很多人會和我有同樣的想法。孩子,這對你來說,有利有弊。他們既不敢全然相信你,也不敢公然對你出手。我還活着的時候,他們看在我的面子上不會對你做什麼,可我日子不多了。”
“瞿爺爺——”艾德琳握緊了老人滿是滄桑的手,明明自己可以是一個完全不必要的陌生人,可老人家卻為了自己勞心傷神,甚至已經在安排後路。
“我這一輩子見過太多的人了,我是經曆過戰争的人,從我見到你的第一面,我就知道,你也是。後來瞿麥同我說了一些你的事情,那些我想不明白的事情也逐漸清晰了。聽我的話,醫生說我最多還有半年,在我走之前你必須離開華國。”
“為什麼?”問這個問題的是瞿麥。
“你啊你,還是太自以為太簡單了。”瞿老爺子看着瞿麥搖了搖頭,他繼續對艾德琳說,“你自己也清楚這一點不是嗎?你在華國這小半年的動作,你最近的節奏,連我都知道,你準備離開了。這個選擇很對,我沒有看錯你。任何事情都是遠香近臭,你的身份太複雜了,又同A國那裡有許多糾葛,倘若他們找你的麻煩,這太容易了。當然,你在A國也會是同樣的處境。所以,你隻能盡快回去,如此一來,我們這裡會希望你是真摯的朋友,會在我們需要的時候及時伸出援手,A國想要對你動手時也會掂量掂量你背後的華國。這才是對你最好的選擇,孩子,平衡,你要把控好普通人的世界和你們之間的平衡。未知的力量注定要帶來恐懼,而少數派的未知,必然會引來摧毀的力量。”
“瞿爺爺,我明白。”
“别傷心,這片土地不會辜負你。等時機成熟了,你永遠屬于這裡。”
“瞿爺爺,我知道的。”艾德琳把自己的臉頰貼在老人家的手面上,“我很開心,當我來到這個星球的時候,這片土地還是這樣的美好。隻要你們有需要,我會竭盡所能。”
最終,艾德琳将離開B市的日期定在了李明特婚禮後的一周,也就是四月底。
而在為數不多的時間裡,她要做的事情,除了參加一場訂婚宴和一場婚禮外,還有林氏集團的周年慶,以A.C.集團繼承人的身份,以林氏集團第二大股東林樾庭先生支持者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