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後,便是物盛當衰。
油盡燈枯的伊蘇帕萊索,宛如跨越時代的巨獸,拖着這個複雜龐大的國家,又繼續苟延殘喘地前行了三十年。
廣場上的奶車,也不過是他壓榨生命擠出的悲憫,是暮色裡最後一道餘晖……
然而直到終結,他也沒有等到一份回應。
AI偷偷瞟向主人。
郁沉接過浴巾,一整面落地窗外透出拂曉晨光,在他視野裡恍如隔霧看花,朦胧影綽,顯然經過一夜,精神溫養劑的效用正在失效。
“您要過去看看那隻小鳥嗎?”AI問。
郁沉從骨瓷小碟子裡撿起精神補養劑膠囊,空口吞下去。
如果不按時服藥,他将很快陷入昏迷。
糯米制作的膠囊外殼正艱澀滑下食道,被饑渴沸騰的胃酸蜂擁侵食,很快,一股空腹抽搐的疼痛蔓延到神經百骸。
郁沉喝了口冰水,壓下那股空痛,随口問:“他怎麼樣,還在燒嗎?”
“多虧您守了他一夜,他起來時精神好多了,我告訴他您在休息,那隻小鳥就操着螺絲刀和鉗子把不能用的舊線路全都換了一遍,現在壞掉的暖氣片都可以重新使用了。我誇他能幹,他說……”
AI按下錄音播放鍵,機械小鳥冷冽的聲音從揚聲器傳來:“……我很高興能為他解決困難。”
我也是。
郁沉浮起笑意,在心裡說。
胃裡的燒灼感似乎因為這句話安定了一些,郁沉穿戴整齊,回到之前的側卧。
重新吃下的精神溫養劑還沒來得及發揮藥效,在一片蒙着光暈的視線裡,他看到了整齊的床單,疊得像豆腐塊的被子,床頭櫃上的字條,唯獨沒有那隻鳥的身影。
AI失落地說:“啊,他好像走了。”
郁沉拿起那張字條,兩顆奶糖随之滾落進他掌紋深刻的手心,字條上工工整整寫着:
【這是牛奶的回禮——您忠誠的白翎】
郁沉握緊那兩顆奶糖,久久無法平靜。
一份遲來的報答,但在他這裡永遠不算晚
·
諾思覺着自己是真能沉得住氣。
室友一夜未歸,宿管來回查了三次,硬是被他連哄帶騙瞞過去了。
現在天已經大亮,他迷迷糊糊聽到開門聲,便松了口氣,心說咱們寝的室花終于浪回來了。
諾思揉了揉眼睛,準備伸腿下床,卻突然聞到一股氣味,腿腳一軟,情不自禁“咚”得跪下去。
白翎眼疾手快把他拉起來。
“隻是一晚上沒見,也沒必要行這麼大的禮。”白翎半玩笑地說。
諾思清醒了下,震驚道:“老天啊,這是誰在你身上殘留的信息素,比易感期護窩的alpha還猛!”
“有嗎?”白翎毫無感覺,擡手聞聞袖子,隻有一股輕微的木腐甜香和海水鹹味。
“絕對有!”剛才諾思還以為是哪個頂級掠食A闖進來了,“不是我說,以前我們學校經常和隔壁軍事指揮大學聯誼,各種頂A見了不少,但從來沒有哪一個聞起來這麼……”
“恐怖!”諾思心有餘悸地說。
白翎倒不奇怪。
他身上留着的多半是王太後的氣味。能入伊蘇帕萊索法眼的,必定是能力卓絕的頂級omega,更别說人魚血統對海洋族自帶高等級壓制。
諾思本體是海兔,屬于海洋生态位中下層,肯定對人魚有DNA恐懼。
白翎去洗了個澡,換身幹淨衣服,出來時氣味淡了許多。
他拿着洗好的濕衣服去窗邊晾,忽然想起什麼,轉頭問他:
“你上次說的抑制棒還有嗎?”
“有有有,”諾思熱情爬起來翻抽屜,“我有M号,L号和XL号,你要哪種?”
白翎:“……為什麼有這麼多種?”
諾思嘿嘿一笑:“有時候發情期的強度不一樣嘛,提前備着點。”
白翎覺得自己隻是二段分化造成的疼痛,比起正兒八經的發情期還差的遠,便拿了最小号。
諾思關心地問:“肚子不舒服?要不我去幫你請個假,在寝室躺一天吧。”
“沒事,我習慣了。”白翎謝絕他的好意,進衛生間換抑制劑,出來時除了走路姿勢稍微别扭一點,其他還算适應。
白翎找出牛肉幹,分給諾思一大片,低頭時忽然瞥見隔壁膠囊艙的小門緊緊關着,地上散着一雙46碼的運動鞋。
諾思道:“噢那是咱們的新室友,昨晚上搬過來的。”
白翎盯着床底的行李箱,上面有一枚橙紅色翅翼家徽。
他沒做表态,隻是為求公平,也在新室友的桌上放了肉幹。
離十點半上課還有兩個小時,白翎倒了杯熱水,拿出那一大瓶A性素,心不在焉地倒了兩顆,和着水吞下去。
諾思看着他臉色憔悴地爬上床,又看看桌上的藥瓶,感覺有些古怪。
他們小O都知道,吃了人工藥,絕對不能再接觸天然A信息素,否則兩相作用,極易造成反撲式的成瘾反應。
這種反應十分猛烈,一旦8~10小時内見不到alpha,就會産生震顫,盜汗,心跳失速等一系列戒斷症狀。
妥妥的信息素奴隸。
不過鳥鳥都從alpha那回來了,應該短時間不可能接觸信息素,吃藥控制狀态也正常。
諾思放下心來。
他看了看對面,白翎正在鋪床準備小睡一會,但奇怪的是,今天沒有拆枕頭套。
白翎拉起簾子,把機器人給的西褲攤開鋪平,咬了咬唇,說服自己躺上去。
隻是一條沒人要的褲子,撿來墊窩,沒什麼大不了的。
白翎悄悄攥住羊毛布料的一角,心裡安定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