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at's Okay。”他聳了聳肩,笑着轉向年長的女人說道,“謝謝你的邀請,我們會去的。”
他們沒有和Carole一起坐配備了司機的Bentley,而是由Lily開車單獨前往餐廳。
女孩在等紅燈期間轉頭看向副駕駛的男人,好看的眉毛擰在了一起,“你為什麼要答應我的母親,你不打算去Diana的婚禮了嗎?”
“我隻是覺得Carole很久沒有見你了,你應該多花點時間陪她。”他看向她,眼神裡帶了些認真的意味,“你有很好的母親,Lily,你應該感到幸運。”
“…這聽起來完全像是你臨時反悔不想面對Diana的婚禮找的借口。”她轉過頭目視着前方,撇了撇嘴,似乎對男人的話一個字也不信。
“Well,”男人笑着擡了擡手腕,“但這的确是個很好的借口。如果我利用參加Diana婚禮的時間幫助維護你和你母親的關系,我會覺得這很有價值。”
Lily直到和Michael一起在Carole對面落座時都不敢相信他竟然為了這樣一個不值一提的晚餐在前一晚推掉了Diana的婚禮—并且在一切都已經安排妥當之後。她怎麼想都覺得反過來才是合理的。她也更希望他真的那麼做,可惜他沒有。
對于Michael而言,這一場晚餐并不是毫無收獲。他聽着年長的女人談着她參與的慈善活動以及為各種不公感到的悲憤,想到女孩之前為消除種族歧視設立的基金以及規範格萊美評選的行動,一時覺得他看到了那善心的背景和根源。
他相信家庭背景和教育能夠塑造一個人。
“我從不将我得到的視作理所當然的,我也願意多幫助那些需要幫助的人。我将Victory巡演的收益很多都捐給了三個慈善機構。”男人受到了觸動一般說着,“其中我還捐給了United Negro College Fund,我希望能夠幫助更多黑人獲得高等教育。”
女人像是想到了什麼,“每年4月在Alabama有一場專門為非洲難民募捐的慈善活動,你們有興趣了話可以一起參加。”
“Oh那太好了,我一定會騰出時間去的。”男人眼睛亮了亮。
女人點了點頭,看向一旁吃的專心緻志的女孩,“Lily,”她皺了皺眉,“參加活動的很多都是我們的朋友,他們其中很多人的兒子都是适婚年齡,很多人也會在場。這是一個很好的社交機會。”
女孩頭也不擡的切着盤子裡的茄子,“我還是更想嫁給一個廚師,這樣我還可以确保不會在大雪天餓死。”
Michael嗆了一口水。
“我身邊很多人的孩子在你這個年齡都已經有兩個孩子了,你不要把我的話當耳旁風…”
“Hey,”這時,女孩放下刀叉,擦了擦嘴,向不遠處的服務員招了招手,“能不能問一下,你們的廚師多大了?”
年輕的女服務員看起來有些不明所以,“是飯菜有什麼問題嗎?”
Michael看到對面的女人已經皺起了眉頭,他在飯桌底下碰了碰女孩的腿,提醒她适可而止。
女孩卻仿佛無知無覺一般歪着頭看向服務生,笑的十分好看,“麻煩幫我轉達一下,你們廚師做的飯好吃到我想要嫁給他。我母親就在這裡,”她指了指對面的女人,“他可以現場得到我母親的認可。”
對面女人的臉色随着她的話語變得越來越難看,“Lily,你别太過分。”
女服務員在一旁看着餐桌上幾人的互動,有些緊張的退後了半步,她捏了捏衣角,趁着幾人不注意的時候,快步走向不遠處站着的幾名員工,和他們交頭接耳的說了什麼。
“我努力了。”在服務生走後,女孩聳了聳肩,“但是看來你擁有一個廚師女婿的夢要破滅了。”
對面女人的盤子上傳來一聲尖刀叉與盤子之間尖銳的摩擦聲。
Michael下意識的碰了碰女孩的手,手上傳來的冰涼的觸感讓他回過了神。他看向身旁的女孩,“你的手怎麼這麼冰,你很冷嗎?”他的語調輕柔,視線落在她單薄的襯衣上,想起來她的外套在進門時交給了服務生。他從身後的椅背上拿起他的外套,“你要穿我的外套嗎?”
女孩轉頭看向他,彎了彎眼睛,按下他的手,搖了搖頭,“沒事。”她似乎還要說什麼,思緒卻被一道突兀的男聲打斷。
“打擾了,我聽說你們想見廚師。幾位客人今晚的飯菜都是出自我手,請問有什麼可以幫助你們的?”隻見一位穿着黑色襯衫留着絡腮胡的中年男人在此時來到了他們的餐桌旁,他微笑着,交疊着雙手。
“Oh Richard,很高興見到你,”Carole率先反應過來。她站起身,禮貌的擁了擁一旁的中年男人,“不好意思,你别理會我女兒的胡鬧。”
“Oh Carole!很高興見到你,”男人揚高了眉毛,在看清女人的面容後驚喜的大笑着,“哈哈,我剛才都沒看到你。你說這是你的女兒?”他指着對面的女孩,“你是那個小不點Lily?”他不敢置信一般瞪大了眼睛,“我得有快十幾年沒見過你了!”他驚歎着,“一眨眼你就從小孩子長成了這麼漂亮的女孩。”
Lily看起來有些局促,同時也有些困惑,似乎并沒有想起來眼前的廚師和自己的過去有什麼交集。
男人繼續說着,“你父母和你哥哥每年聖誕都來這裡吃飯,唯獨不見你。去年我還負責為你哥哥的婚禮籌辦晚宴,那個時候我都沒看到你。所以我一直以為你出什麼事了,還從來不敢問你的父母,生怕觸及他們的傷心事。”他笑着搖了搖頭,仿佛為自己的想法感到荒謬。
Michael在餐廳昏暗的燈光下隐約看到女孩的手随着男人的話語在微微發抖。他偏頭看過去,卻從她精緻的面龐上看不出絲毫的端倪。
Carole看向坐着的女孩,開口道,“你還記得嗎,以前我們每年都會在這家餐廳過聖誕,這是Richard,這家餐廳的創辦人也是主廚。你以前管他叫Uncle Richard,有一年他扮成聖誕老人,你還爬到了他的脖子上。”
“Oh我記得那一年!你不說我都忘了。”男人大笑着,熟稔的和女人叙着舊,仿佛因為能夠再次看到記憶裡的小女孩而十分開心。
“我能不能借一下你的外套。”在對面站着的二人的談笑間,女孩湊到Michael的耳邊輕聲問道。
“Sure。”他想也不想的遞了過去。
他原以為女孩是因為感到寒冷而借他的外套,卻沒想到她在拿起外套後直接站了起來,“不好意思,我出去一下。”
二人的寒暄被女孩突然的離席打斷,主廚愣了愣,看向Carole,“她還好嗎?你要不要去看看她?”
Michael的目光跟在女孩的身後,他皺着眉,“還是我去吧。”
“那個是Michael Jackson?”在他跟在女孩的身後離開後,主廚小聲問道,“你女兒的男朋友?”說着,他做出一副用拉鍊封住嘴的樣子,表示他不會亂說什麼。
“應該不是,”女人斂了斂神色,“他們不合适。”
1月底紐約的夜晚十分寒冷,街邊刮起的風像是能夠鑽進骨頭裡,卷走你身上全部的熱量。他抱着胳膊,緊了緊身上毫無保暖作用的襯衫外套。
他是在餐廳拐角的巷子口找到女孩的。
隻見她披着他的外套,低着頭站在路燈下,昏黃的燈光灑在她的發頂,卻無論怎樣也照不進她的眼底,仿佛一切象征光明的東西都被從她的靈魂深處生生抽走了。
他從來沒有見到過這個樣子的女孩。
“Hey Lily,”他緩步走上前去。
聽到聲響,女孩有些茫然的擡起頭。她藍色的眸子在看清他的面龐後恢複了些許的亮光,“Hey,”她的視線停留在他單薄的襯衣上片刻,在意識到男人的外套此刻正披在自己的身上後,她連忙将其脫下,遞上前去,“你快穿上,外面太冷了。”
“沒事,你先穿着。”他将手插在兜裡,縮了縮肩膀,笑的十分好看。
她沒有理會男人的話,而是将外套搭在了他的肩上。
隔着襯衣,他都感受到了她冰涼的手指。
他皺着眉,想要拿掉外套,卻聽女孩半開玩笑地開口說道,“你可千萬不能因為我被凍感冒,你生病太貴了。要是你的嗓子壞了,那些排好的日程都要被打亂。想想那些違約金我就頭疼。”
聽到女孩的話,他瞪圓了眼睛抗議道,“Lily!”他咬着唇,“我真的有時候希望你能不要說話。”這麼說着,他到底還是穿上了外套。他将外套的袖子套上,整了整衣領,垂着眼睛看着女孩單薄的襯衣,“你穿的太少了,快回去吧。”
她搖了搖頭,“等等,我一支煙還沒抽完。”
他倒吸了一口氣,像是被女孩滿嘴跑火車的話氣笑了,“那你的煙呢?”
她揚起頭看着他,晶瑩的藍色眸子裡帶着笑意,“在我的腦子裡。”她指了指太陽穴,随後,她用食指和中指做出夾着煙的動作,放在嘴邊,輕輕吹了一口氣。下一秒,在冷空氣下凝結的水汽順着她紅潤的嘴唇向四處散開,倒真與抽煙有幾分相像。
他翻了翻眼睛,搖着頭,墨黑色的眸子緊盯着女孩的眉眼,“我真的想知道你腦子裡整天都在想些什麼。”男人一貫柔和的嗓音在此時有些低沉。
此時,不遠處的街道對面,有一男一女正抱着吉他在人行道上賣着唱,一高一低的和聲悠揚而動聽,“I remember you well in the Chelsea Hotel。You were famous, your heart was a legend。”男人富有磁性的聲音聽起來飽經滄桑。
“為什麼你不和你的家人一起過聖誕?”在她出神的片刻,她聽到Michael輕聲問道。
“告訴你一個秘密,”她看向他,眼神晶亮,發絲被寒風吹着上下起伏着,“其實真正的我在12歲的時候就死了。然後他們做了一個機器人,也就是現在的我,替代了原本的Lilith Green。隻是我需要利用假期的時間定期維修,隻有等到工作日我才會重新開機運行。”
不遠處的街邊男人低沉的歌聲伴随着女孩盡在耳畔的話語,讓眼前的一切都宛如一場不真實的幻夢。“Those were the reasons, and that was New York。”
“Oh really?”Michael揚了揚眉,毫不掩飾地表示對她的鬼話一點也不信。
他看着她金色的發絲被風吹的散亂,視線再次落在她單薄的襯衣上。他垂着眸子思考了半晌,像是下了什麼決心,他邁出一步,在她的身前站定。随後,他雙手插在外頭兜裡,張開雙臂,将衣服敞開,笑得有些害羞,“你站過來,”他揚了揚眉毛,眼神溫和而腼腆,他輕笑着,“你過來抱住我就不冷了。”
她直直的望進他的眼睛,随後笑意一點一點的充滿她清澈的眼眸,在笑意溢滿眼底的那一刹那,她靈魂深處的光仿佛重新又被點亮了。
她抿着唇低了低頭,随即又擡起眼,揚着嘴角看着他,片刻後,她向前走了一步,張開雙臂,緊緊的環住了男人的腰身。她用下巴抵在男人的肩膀上,感受到他用外套将她包裹住,在久違的溫暖中有些難以抑制鼻腔和眼底的酸澀。
她吸了吸鼻子,在男人的懷抱中輕聲說道,“好吧,告訴你實話,”她壓低了聲音,眼尾帶着笑,“其實我是去了巫師學校,那裡不過聖誕。你知道的,不同信仰的原因。”
在女孩看不見的位置,他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他其實還有很多問題,比如他想問她為什麼沒有參加她哥哥的婚禮,又為什麼可以有時熟練切換成純正的英式口音—他想起在Mauritius的半夜無意間聽到的她與David Bowie的談話,以及她母親口中的過去到底指什麼。
他輕歎了一口氣,卻到底沒有再開口。仿佛他心底裡清楚這些問題會再一次戳破女孩臉上的笑意,而他沒有膽量再面對她毫無光亮的眼神。
不遠處的歌聲還在繼續,“I need you, I don’t need you。”男人的聲音悠揚,仿佛一聲歎息,“We are ugly,but we have the musi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