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黎清歡将要及笄的前一年的夏天,也是久不出現在衆人眼中的皇後娘娘再一次舉辦賞花宴的一年。
當初,陳将軍鎮守的北疆頻發戰事,最終落得個馬革裹屍。而大夏由于剛剛穩定,朝廷之中武将不足、國庫不富,第戎人說出了兩個條件:一是用讓皇子前來做質子,年滿五歲方可歸國。二是他們的鐵蹄将踏進北涼城。就看皇帝選擇那個條件了。
陛下為此感到十分頭疼,終日傳喚朝中重臣前往禦書房談論此事。
皇後娘娘聽說以後,透着剛剛生育産子的身子,身穿鳳袍,跪在了禦書房門外,口中大喊着。
“臣妾願用皇兒,換取北疆百姓的安危!”
那一聲聲呼喊,讓周圍的人都為之動容。
皇帝再也聽不下去了,打開門。絲毫不顧及皇帝的顔面,跑到了皇後的身邊,将她牢牢地抱在了懷裡。
“朕怎麼舍得舍棄我們的皇兒啊。”
皇後也終于支撐不住疲憊的身體,癱軟在了皇帝的懷裡面,眼淚緩緩滑落臉頰。
“陛下,臣妾也舍不得啊。可是,皇兒的命是命,北疆百姓的命也是命啊。若是有兩全之策,臣妾又豈會将一個襁褓嬰兒送到那虎狼之地啊。陛下!”
皇帝抱着皇後的手一直在發抖,他和皇後都知道,送去的孩子隻會是死路一條。
遂,皇帝隻能閉上了眼睛,一滴清淚從眼角滑落。随即,隐入了皇後的烏發之中。
朝臣自是知道了這件事情的結局,也隻能跪在地上,說着“陛下萬歲、皇後千歲。”
也是從這之後,皇後娘娘便不大出現在衆人的眼前,終日呆在鳳儀宮的一處小佛堂之中。就算是出現在大家的面前,也隻是面容平淡,不消片刻就會先行離開。
就連身為手帕交的鄭舒婷,十次求見,也隻有一次得以見到。
記得在一個雨水連連的日子,黎清歡第一次見到了這個在母親口中的皇後娘娘。
雨水在屋檐落下,一身月白衣裙的皇後娘娘手中不斷地轉着佛珠,不施粉黛、不配钗環,周身萦繞着安人心神的檀香,顯得整個人十分柔和,好似要羽化成仙了。
黎清歡站在對面的殿門,聽見了母親的聲音。
“江柔,你已經在這佛堂四年了。怎麼,你是想一輩子都不出去嗎?”
鄭舒婷從皇後呆着的佛堂走出去,有些生氣的說道。
皇後看着這樣的好友,輕輕歎了口氣。
“舒婷,你是知道我的。我決定的事情,不會輕易更改的。再說,這是我欠成兒的。是以餘退而杜門,謝絕塵嚣,以求靜心修身。”
看着低垂着眉眼的江柔,鄭舒婷也不再說些什麼,隻是深深地看着她。
随後,拿過放在廊邊的紙傘,走向了黎清歡。
“江柔,你我相識多年,你真的以為我會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些什麼嗎?但,你既隻想将自己束縛再次,我便不會再來勸你。”
那之後,鄭舒婷不在前來求見皇後,我也再也沒有見過她。
而在大皇子也就是當初被送去成為質子歸來的前一月,駐留在第戎的使團送回了他的訃告。
皇帝聽聞,悲痛不已,在金銮殿之中口中一口鮮血,徑直的暈了過去。
很快,這則消息就傳到了皇後那裡。
她也終于走出了那座宮殿,一路上有些跌跌撞撞的來到了禦書房。
看到使團成員的那一刻,竟不顧及這所謂的男女大防,牢牢地抓着他的兩側衣袖。
“你是回來送訃告的?是誰離世了?不是本宮的成兒對不對?本宮的成兒一定還是好好地帶着使團,馬上就要回來了,對不對?”
這官員,一直是沉默不語。
“本宮命令你說話!成兒是不是好好地在即将返程的路上。說!”
這官員掙脫了江柔的雙手,重重的跪在了地上。除了為皇帝診病的太醫以外,在禦書房裡面的所有人都跪了下去。
這一瞬間,皇後好似失去了所有的力氣,跌倒在了地面之上。眼神空洞且呆滞的看着前方,嘴裡面一直小聲地嘟囔着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直到顧成的棺椁運回京城之時,皇後娘娘依舊是不肯相信的。在大殿之上,推開了上面的棺闆,看着裡面那個跟她相似的孩童,才終于死心的閉上了那雙通紅的眼睛。
其實江柔的心裡一直都是清楚的,第戎人生來殘暴,顧成去了隻有死路一條,但是她還是心存幻想,以為能夠平安的回來。
内心的悲痛和酸澀再也抑制不住,将江柔的整個心髒都浸泡在其中,她整個人緩緩滑落,坐在地上,掩面痛哭了起來。
皇帝也支撐着虛弱的身子,來到了皇後的身邊。
兩個人最終緊緊地抱在了一起,靈堂之中隻有兩個人的哭聲。
這一刻,沒有什麼皇後、皇帝,隻有一對失去孩子的父母、夫妻。
在将顧成送進兩個精挑細選的墳墓之後,江柔就病倒了。終日喝藥,卻始終不見好。
鄭舒婷聽說之後,隻是說了一句:心病難醫。随即,向宮裡面遞了折子,進宮了。
至于,兩個人到底說了什麼,黎清歡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隻知道,在那之後,宮裡面傳出了皇後一日日見好的消息。但是,在宮中舉辦的宴會上面,黎清歡依舊是沒有在見到過皇後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