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慣,老夫人待初月甚好。”
杜初月看看他手中的文書,笑道:“阿爺手上拿的是什麼?”
杜洵并無多少隐藏之意,平平常常地說道:“是需要老夫人定奪之事。”
杜初月自然不會在這裡刨根問底,“如此便不打擾阿爺。”
從東院出來,遠遠瞧見元昇正往這邊過來,杜初月擡腳從另外一個方向回步幽閣,避免與他直接碰面。
元昇則是目不斜視地走向東院,眼裡就像沒有看見從門前離開的那位穿鵝黃衫裙,披帛飄飄的少女。
他徑直進了東院堂屋,庾杜二人已在客位的木椅上落座,正在與木榻上的元老夫人商議着什麼。
見他來了,他二人便閉口不再言語。
元老夫人招招手,“昇兒,到這邊來。”
元昇過去,坐到木榻的另一邊。元老夫人道:“将你們剛才的話,再将給昇兒聽一聽。”
元昇一坐下就沒個坐相,攤縮在榻中,腿微微屈着,手上玩着腰間玉佩上的流蘇。
庾卓頂看不慣他這個樣子,冷哼一聲,偏過頭去,不願開口。
倒是杜洵微微笑眼,說道:“每年秋季,正是為冬巡戰備之時,今年雍州府原打算從馬場購入一批軍馬,某上回外出公幹,已順道和馬場的掌事談好了價錢。”
立冬一過,因天氣苦寒,邊界之地常會受到外族侵擾,于是邊疆的巡邏會增加,備戰物資也理應有充分的補給。
“隻是今年。”杜洵繼續說道:“大王薨逝事發突然,府衙賬目上原沒有修葺陵墓這一項支出,從王府還有各處都收補了一些,但終歸是杯水車薪。如今訂購修葺陵墓的木材也急需一筆錢,算起來就與購買軍馬的費用相撞了。今日某與庾将軍一起來正是要請老夫人定奪這筆錢到底該用于何處?”
堂中陷入了長久的沉寂,元昇和老夫人都不說話。
世人皆知杜洵的行事作風,他能拿着文書找到老夫人這兒,說明雍州府衙實在是從其它地方收刮不出錢來修陵墓,隻能将主意打到冬巡軍馬費用上頭。
可若真動了那筆錢,冬巡時真遇見敵軍怎麼辦?戰士們又該如何想?可若不動那筆錢,修陵墓的事情就會中斷,雍王将遲遲不得安眠。
元老夫人沉默良久,啟口道:“昇兒,你來說說這筆錢應該用于何處?”
堂中兩道目光投射到他臉上,他們一文一武代表着如今雍州最高的權力。
元昇臉上雲淡風輕,攪着手裡的流蘇沒停,說道:“自然是用于修陵墓。”
庾卓砰地一聲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瞪着雙炯炯有神的眼,面色憤憤。
元昇道:“堂堂雍州之主,若是死後葬得簡陋難堪,那我雍州的顔面何存?”
庾卓懶得聽這黃口小兒的詭辯,隻對着元老夫人說:“老夫人,軍馬的費用可不是能拿來争臉面的!”
“庾副使。”元昇喝道:“你認為厚葬家父隻是在争臉面?!”
“你!”
“行了!”元老夫人擺手道:“昇兒說的也有一定道理,杜使君。”
杜洵應聲:“是。”
“與馬場約定的交付日期在何日?”
“兩個旬日之後。”
“此事須得從長計議,你們先回去吧,這段時間也好好想想有沒有什麼兩全的辦法。”
“是。”
庾杜二人正要退,元老夫人又叫住了他們。
“這段時日,你二人愛女的摩擦皆因元昇而起,以往種種應由元昇向你們行禮緻歉。”
眼風一掃,元昇在老夫人逼視下隻能不情不願地起身行禮。
元老夫人又道:“昇兒年幼,今後政務和軍務上的是還需你二人多多提點。”
庾卓并不買賬,“老夫人若真要本将提點,那本将現在就說一句,今日世子的選擇若是傳到軍營,世子那本來就不怎麼樣的名聲恐怕會再添一筆!”
他甩着袖子走了,餘下杜洵依舊是微微笑眼,回了個簡禮後也告辭了。
無人留意之處,元昇盯着杜洵那身洗的有些發舊的绯色袍衫,眼神轉冷,如同寒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