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好了那就走吧。”了緻生自顧自起身,随手抱了幾卷手抄本,抄起了了就地告辭:“我先帶她回去了。”
話落,不等裴河宴挽留,了緻生拎起了了,健步如飛,幾步便離開了房間。
了了被了緻生夾在胳肢窩裡,腳不沾地,急得吱哇亂叫:“我話還沒說完呢,這多不禮貌!”
了緻生呵的一聲冷笑:“你已經不禮貌了。”
拖鞋下樓的踢踏聲中,裴河宴看着還剩淺淺一杯底的龍井,無奈地起身相送。
他拿起燭台,走到門口。
塔内忽然起風,風聲撞得檐下的風鈴叮啷作響。
屋内,一扇尚未關嚴的窗框被風吹開,窗棂撞在牆上發出一聲巨響。夜風瞬間湧入,将滿屋的書籍紙頁一一拂開,就如人在閱書一般,一頁一頁,翻得紙張嘩啦作響。
了了被吓了一跳,扭頭看去。
小師父站在六層的高塔上,手中的燭火被狂肆的夜風壓得沒了一點火光。蠟燭似熄滅了一般,黑暗了數秒。
待風稍歇,它不再蟄伏,火光微躍,掙紮着再度燃起。
裴河宴也從屋内收回了目光,他站在高高的樓梯上,腕上的佛骨在風勢的作用下還在搖晃作響。他将佛珠挽起,纏在掌心,顧着敞開的窗棂,他沒再繼續相送,隻目視着她和了緻生下樓離開。
了了仰起頭,朝他揮了揮。
燭光的光圈投映在他身後的牆壁上,斑斓的壁畫繪着朵朵金蓮,金粉在燭光的閃動下如浮動的暗影,漣漪四起。
他站在那,面容冷峻,目光睥睨,如神邸般,高潔傲然。
有那麼一瞬間,她心中似有風鈴輕響,如至繁花似錦的南啻。
像畫中走出的小師父,正坐在蓮花寶座上,一腿微屈,莊嚴肅穆。
燭光一晃,了了腦中的虛影消失。
裴河宴的目光,也在此時,追随而至。
離得太遠,了了看不清他的眼神,隻感覺他如冰封一般,即使再溫暖的燭光也無法驅散他周身的冰寒。
——
回去的路上,了了低頭踩沙,沉默了一路。
嚴重缺乏育兒經驗的了緻生從剛開始劈頭蓋臉的一頓說教到最後看到了了的反應,開始自我懷疑,不斷自省……
我說得太過?傷到孩子自尊心了?
不應該啊,兔子急了先咬人,她不是自閉的性格啊。
可現在這情況也不對勁,這萬一造成了心裡創傷童年陰影的,回頭等他晚年需要照顧的時候,這小祖宗在他床前磕着瓜子不管他死活可怎麼辦?
想到這,了緻生渾身一激靈,趁事态還沒有徹底變糟前,努力挽救了一下:“了了,爸爸就你這麼一個孩子,沒什麼經驗。你要是覺得我說的不對,你可以告訴我你是怎麼想的。”
了了回過神,拉了拉了緻生的手:“爸爸。”
了緻生诶了一聲,滿臉憐愛地看着她。
了了問:“你覺不覺得,我小師父他挺孤單的?他一個人住在塔裡,不會害怕嗎?”
了緻生的一顆心頓時碎成了粉末:“……”
他在那深刻檢讨,結果他女兒腦子裡壓根沒給他留一點位置。
但鬧心歸鬧心,了緻生還是認真回答了了了的問題:“他不是一個人住在塔裡,他的師父過雲大師回寺裡辦事去了,忙完就回來。”
了了又問:“他們一直都住在塔裡嗎?塔裡不通水電,生活很不方便。”
了緻生答:“那我就不清楚了。”
了了哦了一聲,走了幾步,又晃了晃了緻生的手:“爸,你覺不覺得小師父和别人不太一樣?”
了緻生握緊她的手,反問道:“你覺得哪裡不一樣呢?”
“就是不一樣。”和她,和了緻生,和所有她遇到過的人都不一樣。
為了方便了緻生理解,了了打了個比方:“您在牆外修壁畫,但他像是關在壁畫裡的人。”
了緻生沒聽懂,不過這并不妨礙他去理解了了的意思:“可能是因為,他很小就在寺廟裡生活了。”
裴河宴六歲入寺,拜過雲大師做師父。過雲大師是國内著名的雕塑藝術家,尤其擅長佛像的雕塑。
裴河宴作為他的弟子,在玩了兩年泥巴後,八歲便正式開始學做雕塑。至如今,雖才二十出頭,可前途早已不可限量。
了了聽完,表情頓時有些精彩。
六歲玩泥巴,八歲學雕塑。這和被連吟枝壓迫的她,有什麼區别!
了了惋惜地長歎了一口氣,“他真是太可憐了。”
了緻生:“???”啥?你說啥?
他的表述是哪裡錯誤了嗎,為什麼會總結出裴河宴可憐的結論?
他可憐什麼啊!點的是棋楠沉香,玩的是佛骨舍利!這要是算可憐的話,趕緊可憐可憐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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