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語中的。陸行之瞳孔微微擴張,睜大眼有些不可思議:“你怎麼看……出……”
“因為畫面感。”林予安解釋道,“看着這些文字,腦子裡面不自覺覺浮現出了年輕父母背上行囊遠離家鄉,幼小的孩子大聲哭喊着追着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的畫面……盡管是現在這個年代,每年春節的時候,這樣的場景在偏遠鄉村仍舊很常見……”
陸行之:“……”
林予安突然神色凝重:“不過,這些對這些小朋友來說難道不會顯得很沉重嗎?他們知道自己在唱什麼嗎?”
“……”這個問題,陸行之倒是沒想過。
不過這個問題的答案,林予安卻是肯定的。
盡管學校的孩子年紀應該都不大,但若是從小都過着留守兒童的日子,一定會在看到這樣的内容時深有感觸。反之,如果不是那種身份的孩子,就算能夠看懂歌詞的意思,也很難切身體會那種心境。
所以這個答案很明顯是因人而異的,因此無論陸行之給出什麼樣的回答,都無可厚非且沒有任何錯誤,隻是林予安也明白為何他遲疑着沒有給出答案,因為那個答案對他來說,無疑是沉重的。
不過,林予安剛才那句話也并非隻是随口一說。他想着,也許經他這一提醒,陸行之以後在創作的時候會更加站在表演者的立場來思考,而不是一味地将自己的主觀看法融入作品裡面。
面對陸行之的沉默,林予安沒有追問,走到鋼琴前面坐了下去,将譜子放在譜架上面,說:“我可以試試嗎?”
陸行之回過神,往旁邊讓了讓,低聲應了聲:“……可以。”
得到陸行之的同意後,林予安稍微活動了一下手指,随即便按照陸行之給他的鋪子彈奏了起來。
他手指細長,手指跨度很寬,能夠輕松橫跨八度,所以能自然駕馭高低音的轉換,彈奏姿勢優雅從容,樂音随手指而緩緩釋出,每一次擡指和落指毫不遲疑,明明那個譜子陸行之已經做了很大調整,但林予安卻能在毫無準備之下一下子就彈奏了出來。
最後一個音彈完後,陸行之還沉浸在欣賞中,林予安卻有些不滿意道:“太久沒摸鋼琴了,感覺有點手生……不過彈下來我有個小小的建議……喂,行之,你在聽嗎?”
陸行之慌忙回過神來,整理了一下心情,點頭道:“……在聽,你說。”
“……就是最後收尾這一段,你把調調高了是不是?”林予安雙手抄在懷裡,一臉認真,“我知道你可能是想用這種高音來引發共鳴,但和主題似乎有些脫離了,而且整體一直在走高也會給聽衆造成隻是為了炫技的誤解和聽覺疲勞……”
林予安一邊說,陸行之靜靜聽着一遍若有所思地點着頭。
“所以我的建議是,”林予安将手放下,把譜子拿在手裡指着中間一段說,“這一段或許升調會比較好,然後結尾部分降調處理……這樣情緒的起伏應該更能讓聽衆有代入感,聽完後的印象應該也會更深一些,臨場感受或許更加震撼,你覺得呢?”
隻是彈奏了一下,就能夠快速地聽出需要調整的地方,并準确給出建設性的意見和建議,并且不是強制性地讓自己修改,而是在最後征求自己的意見。
陸行之不得不承認,林予安的專業實力的确稱得上行家裡手,說話藝術也十分高明,一點沒有讓人覺得不舒服的地方,反而會很受用地采取他的意見。
“試一下吧!”陸行之同意道。
僅憑想象是無法确認真實效果的,所以陸行之從一旁的講台上拿起一支筆,示意林予安将譜子給他,然後在上面簡單做了幾個标注後重新遞了回去确認道:“是這樣嗎?”
林予安看罷那簡單的寥寥幾筆,認同地點頭道:“差不多就是這種,你要來梳理一下嗎?”他說着正欲往旁邊挪動好給陸行之空出一個位置,肩上突然傳來一道輕微的力道,陸行之的聲音随之響起:“你來吧,我聽着就行。”
在看完剛才林予安的彈奏,陸行之非常有自知之明地覺得,在對方面前彈鋼琴,簡直就是關公面前耍大刀,班門弄斧了。
他對西洋樂器的掌控度不如那些傳統樂器,他也不想再林予安面前展現出自己不擅長的東西。
林予安倒是沒有任何意見,拿過陸行之手裡重新修改的樂譜,很自然地又彈奏了一遍。
這一遍,由一開始的輕緩逐漸升調,中間部分達到一個絕妙的高潮,然後緩慢降調,不是那種鬥轉急下,也不是那種突然拔高,一切都是循序漸進,直至最後,旋律婉轉放慢,緩緩平息拉長……
在林予安琴音的伴奏下,陸行之不由自主小聲合着旋律,唱出了聲。
他的歌聲輕緩時如風過山崗,高漲時如雲霄飛車,過渡的和弦又恰好銜接這兩種不同的節奏,配合歌詞的意境,上一秒還儒如臨冬日分離的車站,看着列車逐漸消失在凜冬的風雪中,下一面就迎來萬物複蘇的春天,列車到站帶回了留守者的期盼和離鄉者的歸來,但是異常短暫的團聚後,春天還沒過去,分離的痛再次襲來……
最後一個琴音落下,林予安久久未松開手,而陸行之那個延長音也一直沒有結束。
盡管早就在那些短視頻裡面聽過陸行之的歌聲,但那時候林予安卻認為視頻裡面的歌聲或許經過一些修音處理。所以現場聆聽後,他才會如此意外。
——原來那些視頻裡面的聲音,是陸行之的本音。而陸行之這樣的歌唱實力和先天溫暖的嗓音,根本就不需要任何修音處理。
他無需任何技巧,隻是自然地歌唱,就足夠打動人心。
這樣天然去雕飾的聲音,正是他林予安所需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