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臉紅了。蔣閑想。
可是褚澹的臉皮一向很薄,僅僅從他的反應之中,蔣閑猜不出來他對自己有沒有别的心思。
大概是沒有。運動會的時候,失憶前的他不是沒有試探過。
蔣閑本來也隻是随便逗逗褚澹,見褚澹收拾桌面,微微下垂的眼角顯出幾分不滿,就像剛剛被自己給欺負了一樣,心裡忽然升起一種微妙的感覺——
褚澹長得實在是過于無害了些,很像隻知道讀書、連髒話都不會說的乖寶寶。
但這位乖寶寶其實會背着家長偷偷喝酒,打球時堪稱球場一霸,和他鬥嘴的時候罵不過還要上手。
這麼一想,他出了神,總覺得摸了褚澹下巴的手指暖暖的,奇妙的溫度從指間滑到胸膛,甚至勾起一種想要抱抱褚澹的心思。
想抱,想安慰,想讓他對自己傾訴很多很多。
他整個人一激靈,驚疑不定地想:什麼?我想幹什麼?我……想抱他?
“蔣閑?”褚澹見他坐着不動,“喂,起開了。”
蔣閑在褚澹看不到的角度用力搓了一下手指,随口回應:“早睡?别逗了班長,我這個人從來不早睡,熬到十二點都算早的。”
褚澹不相信:“可你不是——”
在學農的時候睡得很早嗎。
如果蔣閑從不早睡,他為什麼在那時候和自己差不多時間躺下,還出聲警告玩手機的室友們安靜一點?
是那時候累了,還是……為了我?
褚澹實在是一個敏感的人,總是會控制不住開始胡思亂想。随即他又想起自己的蔣閑談論過的“消失的蔣閑”,一腔翻騰的思緒就像迎來一盆冰水,總算叫他冷靜下來。
着實有點犯賤了吧?
他心想,要是你答應了蔣閑的告白那就随便想,又要拒絕又念着别人的好是怎麼回事?人家現在失憶了,真是你哥們,能不能幹脆一點?
蔣閑問:“不是什麼?”
“沒什麼。就算你不睡,我也要睡了。快點過去。”
蔣閑也有點亂,應了一聲就往外走,東西都沒帶上。褚澹本想提醒他,又思及蔣閑房間連張桌子都沒有,放他這裡算了。
他隐約聽到關門的輕響回蕩在過道上。
那聲響非常奇妙,本來褚澹從來不覺得自己的房間空蕩冷清,偏偏那一聲響之後,他開始感到寂寞了。
這種寂寞并不是出于自己現在是一個人獨處的狀态,而是出于忽然發現自己失去了什麼。
童年時代的鋼琴課,無法挽回的親情,笑過怒過的中學時光……一個與自己糾纏了将近兩年、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喜歡自己的蔣閑。
有時候,變化發生後許久,才會後知後覺反應過來自己失去了什麼。
夜深人靜的時候容易感傷,褚澹把自己感傷得有點睡不着。
他看了眼蔣閑的練習冊。就算是正确的題目,邊上也用紅筆填得滿滿當當,記下了關聯知識點以及在出題會該基礎上進行怎樣的變形,條理清晰,很好地将知識點聯系在一塊兒。
蔣閑自己有一套學習的方法,加上學得快心态好,根本用不上擔心。
褚澹拉開抽屜,取出一沓薄薄的、用信封包好的東西。
這是運動會上的照片,他拜托程語傳給自己,原本想洗出來之後讓蔣閑挑幾張走,現在卻找不到機會。
他抽出一張二人站在領獎台上領獎的照片,夾在指尖,猶豫片刻,放入蔣閑練習冊最後一頁與封底之間。做完這些,他才熄了燈上床,清醒地閉上眼睛。
另一邊的蔣閑同樣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我這是受了影響。他想。
可我沒有和褚澹一同經曆過那麼多事情,就算看日記的時候也會有想要探究的念頭,但承載着情感的記憶終究還是失去了。
一個人會因為不屬于自己的記憶而受到多大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