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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年的夏天,盛家安靜了不少,盛錦天即将出國完成大學學業,盛錦年一家也因為事業遷居海外,驟然少了兩個正值鬧騰年紀的少年,連盛舒月都安靜了。
宋知韫也鮮少跟宋晟再去盛家,趁着空閑跟鐘玉去了巡演音樂會。
母女倆四手聯彈的視頻被發出去,圈子裡更多人贊賞宋知韫才情深厚,教養不凡。
祝硯安悄悄去了這場音樂會,沒趕上在京城的那場,倒是回了一趟江南,盛家來照顧他的人隻以為他單純思念家鄉,巴不得祝硯安走了,他也能偷個閑。
可直到演奏結束,祝硯安也沒聽出什麼名堂來,隻看見了宋知韫專注的側臉。他不得不承認,他并沒有遺傳到母親關于音樂的任何天賦。
有人上台獻花,宋知韫穿着昂貴的禮裙微笑着,盡顯端莊得體的大家閨秀風範,不負外人對她的稱贊。
祝硯安卻覺得,音樂廳裡的她,沒有那日黃昏在琴房時的她自由松弛,她那日的小提琴也比今日的鋼琴曲更加動聽。
當然,是祝硯安這樣覺得,也隻是他這樣覺得。
他想,他一輩子都不會再聽到這樣悅耳的琴聲了。
回京城後,如祝硯安所料,見到宋知韫的時間少之又少,大多都隻是在路上匆匆略過。
隻有次次考試的大榜上,祝硯安能在榜首找到宋知韫的名字。
她名字出現的地方向來都是正面的,比如考試的大榜,比如門口的光榮牆,比如每周升旗時給她頒的獎。
而他的名字,則與她截然相反。
他最常被人提起的,就是他那見不得人的私生子身份,和他那隻聾了的耳朵,在沒了宋知韫的壓制後,這些話從班裡傳出去,傳的人盡皆知。
身體的缺陷跟随了祝硯安十幾年,但還是他心裡的一塊疙瘩。
他年幼時不明白,為什麼别的小朋友耳朵上空空的,他卻要整日都帶着助聽器,就像他不明白為什麼别的小朋友可以和父親一起玩,而他卻沒有父親。
他很懂事,沒有多去問為什麼,沒去給他媽媽添麻煩。
後來長大了,不明白也明白了,為什麼他要戴助聽器,為什麼他沒有父親。
他因為這個被欺負過很多次,但他太乖巧,又太膽小,他隻把這些當做生命不可抵擋的一部分去默默習慣。
來這裡之前,他也很清楚,這裡并不會和其他地方有什麼不同,那些該來的還是會來,不會有什麼改變,所以他早就做好了準備。
而令他沒準備好的是,那個意料之外的少女。
宋知韫為他出頭的事,在學校裡傳開了,這位穩重持正的乖乖女第一次出現在了校園八卦傳聞裡。
她也聽到過一些關于祝硯安的議論,但第一次聽到這麼過分的,不止說祝硯安,還說祝硯安已經過世的母親,她不明白十七八歲的女孩怎麼可以說出這麼歹毒的話,和這樣無端的惡意猜測。
這樣驚天的事,當然也傳到了祝硯安耳朵裡,但他無法去探究原因,文科班和理科班隻隔一個樓梯,并不算遠,但又很難跨越,像極了他與宋知韫的距離。
直到很久後的某天,在藝術樓畫室畫完畫的祝硯安撞上了剛練完琴的宋知韫,他們終于有了幾月以來的第一次對話。
她替他撿起散落一地的畫筆,他替她洗淨不小心沾上的顔料。
在水流停止的刹那,祝硯安用很微弱的聲音和宋知韫說了句,“謝謝。”
那語氣輕到,宋知韫反應了好一會兒才明白他說的是什麼。
她很大方的回着沒關系,幫他撿起那些因為她的沖撞而散落一地的畫筆,是理所應當。
但出言幫祝硯安說話這件事,在大衆的認知裡,并不算理所應當。
于是,祝硯安更清楚的解釋了這句“謝謝”,“謝謝你替我說話。”
提起這件事,宋知韫其實覺得有點尴尬,她當時有點沖動了,以至于事情好像鬧大了,但冷靜下來後,她又不後悔當時的行為。
在她的認知裡,祝硯安什麼都沒有做錯,為什麼要接受這樣無端的指責。
“我可以問你這樣做的原因嗎?”
祝硯安的語氣很猶豫,表現在斷斷續續的話中,他隻有一次機會這樣問宋知韫,無論得到什麼答案,他都沒法再問第二次,甚至沒法和再和宋知韫這樣說話。
他想知道,宋知韫是因為他是盛家的人而出手相助呢,還是是因為他出手相助,這兩者,于祝硯安來講,有本質區别。
雖然學校裡都盛傳,宋知韫當日的沖動維護的事盛家的顔面,畢竟盛家和宋家的關系不一般,宋知韫身份更是不同。
但祝硯安覺得,原因不是這個,他也想親耳從宋知韫口中聽到為什麼。
宋知韫很真誠的告訴他,他不該承受這些惡意。
那祝硯安是不是可以理解為,宋知韫是出于對祝硯安的憐憫,才出口相助的。
這樣就很好了,雖然是因為憐憫,但宋知韫是因為他這個人,而不是對盛家,或者是旁人口中的,對盛錦天的愛屋及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