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聿合了帖朝旁一遞:“将他人事冊子、入宮後考評跟他一道鎖我房裡,旁的等我回來處理。”
出了司禮監她徑直朝隆宗門方向去,從頭至尾沒瞧過救的人長何模樣。
押解陸斜的幾人望祁聿離開背影,紛紛壓聲給他道喜。
“這位小哥姓甚名何,恭賀高升啊,小的是祁随堂身旁掌家,還請日後在随堂面前提點一二。請您吃些酒肉,不成敬意。”
“我是......還請日後在随堂面前提點一二......”
陸斜從東宮被蒙騙強行選來‘進貢’,因不從,挨了兩頓打兼兩日兩夜的餓,一路走來還是臨來司禮監前被人灌了小半碗參湯吊着。
現在他頭昏腦脹目眩耳鳴,耳邊突如其來的奉承話實在聽不清,幾張看不清面值銀票強塞進他胸口。
賀聲裡他扭頸,隻見那身素色卷雲披風的纖長背影遠去,紅色宮牆顯得他寂冷又飄渺,又如同隻活生生的孤魂。
司禮監裡全是羅刹惡鬼的閹禍,這人雖救了他,也不會是什麼好東西。
祁随堂......年前帶錦衣衛隊殺進他家好像也是個姓祁的大珰。
話剛入腦,大片茫白就侵掃顱内,陸斜徹底昏死過去。
宮門前國子監學子跪谏,其實她也沾過一絲絲因緣,現下她去處理也無可厚非。
進殿簡單述了幾句,陛下便口谕讓她行辦,她一握簽文就往錦衣衛所去,腳下生風毫無遲疑。
出門時禦前陪侍的陳訴也同他一道出門,他睨眼祁聿,有些驚詫:“少見你自動請絞人性命的活計。”
二人無言伴行幾步,到了要分道揚镳之地。
陳訴立住:“祁聿,話說你是什麼瘟神。凡你遇上案件十有九出都滅人全家。夜裡可還睡得好?”
祁聿夠着頸子朝陳訴肩那頭道上瞥,他這身青黛葵花胸背團領衫塞了滿眼。
“不好意思,搶了你的功。你備的手段眼下無用,罷手了也舒心,您何必去宮門前受那群嫩頭白臉譏議唾面。這等苦差還是給我,我能跟他們對罵。”
“罵不赢我會動手,您與我比還是持重妥當,沒我無恥。”
陳訴看他,不言,就眸子色深了。
恩,祁聿能文能武。
眼前巍峨一道丈高的宮門。
祁聿的小揖禮不洋不正歪了個懶散:“還請陳秉筆一會兒雲台門傳話輕些,晚些在那些老匹夫們面前述案也請秉筆替我潤兩句,多謝多謝。”
“我好不好秉筆不知道?你看我每日同你一起批紅氣色還行?”
陳訴看着祁聿不要命又沒心肺的雲淡風輕怔目。
等祁聿轉身行出這節宮道,陳訴進門前扭頸問自己的掌家:“他為何會自請行這道差。”
宮内殺案他多是被迫接下或排落他頭上,數年從未主動應手,今日太不符合祁聿性子。
這人躬身:“祁随堂朝老祖宗求了個人。”
“求人?”
陳訴是真沒想到祁聿有‘求’的這日,還是求個人。
掐算日子,他冷不防扯唇,怪不得得求。
“改日提來見見他求的人,真是稀奇了,什麼寶貝。”
祁聿帶一隊錦衣衛特意從這道宮門前過,擡眸,宮門前跪了好大一片玉色絹布制服,寬袖皂緣、皂縧軟巾清一色瀾衫。各個梗着脖子,不少人有要自絕宮門前、以血谏言的架勢。
兵馬司圍繞而站,也擋不住遠處百姓指指點點語焉不絕。
四月細風一吹,祁聿覺得身上哪裡都涼,風拼了命往骨頭縫鑽。
錦衣衛替天子監察百官,是鬼官看見都犯怵的存在,監生們惶惶看着一隊煞性走過。
她又緩步倒退回去,停在為首的貢監生身前。
“諸位本應垂範天下,奈何史筆如鐵,動了你們陛下心疼,所以......”
不是陛下心疼,而是一下動不了這麼些人。南監北監聚成一堂,這是開國頭一例。
但凡今日不是三千是三百,兵馬司早來人将這些放刁的監生下大獄,不用問因由每人先上二十棍。
她陰鸷一眼瞧過去,一片人在這般銳戾神色下怵然,激靈一陣接一陣,猶如亡魂刮骨。
“你們怎知自己今日求的不是他人白衣遮惡,晴名藏奸。”
她伸手揪住為二排邊首貢生衣領:“計陽吧,你爹去年年末對遼斬了名首将,戰死沙場後讓你得了蔭監的身份,他性命是讓你這樣糟踐的?這身衣裳真不如我來穿。”
一個閹人還想穿國子監學子服制、妄想站學堂,真是倒反天罡、目無法紀,生生惡心死了這群監生。
計陽臉當即成了豬肝色,斥口要罵。瞧見他腰間佩玉,話堵了嗓,忿忿紅了眼。
這是整座皇城唯一佩玉的閹人。
他本咬緊腮幫子硬憋,咬着咬着還是覺得胸腔脹得疼,怒目正要喝。
祁聿先翻手一巴掌将人甩出去,要不是身旁人扶的穩妥,他已經能趴地上啃泥了。
“你個閹禍竟敢動手!我們乃天子門生,部分已有官身,你豈敢!”
身旁不少人跪直肩赤紅着臉要同她講理、喝罵,衆人剛起勢,祁聿松松丢下兩個字:“铨選。”
大部分人瞬間蔫了,剩下的人慢慢蔫,後排的聾子在同窗小聲下也蔫了。
祁聿掌心朝上往旁一放,又一同有閑出案的指揮佥事趙執遞出一張帕子給他。
趙執蹙眉,祁聿太仗勢欺人。
這裡跪的皆是日後國之棟梁,可選官任命擇調大多會走一遍陛下眼,那就代表會過司禮監。
祁聿身為司禮監随堂是能插言批紅,隻要他想,這等任命他隻需搭張票進去或謄寫時漏掉、抄錯,這些人的上任立馬被他左右。
這幫司禮監太監真他爹的該死,阖家供一人數十載讀書,臨到禦覽私權搞這出,太惡心人。宮裡這群閹貨真是沒娘生養的畜.生。
趙執雖罵,但不顯露表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