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之後的席間,僅餘了一些形式上的客套,每個人表面矜持,言辭盡是各懷鬼胎,無關痛癢。飯沒有吃太久,畢竟該說的都說了,也沒有什麼逗留在餐廳的必要。
程莫霄餐局之間隻顧飲茶,并未沾杯,從餐廳道别後徑直上車,樸晚跟着她,卻在手握車門之際猶豫了一下。
她不知道該不該跟着上去。
按理來說,今天和程莫霄沒什麼矛盾,倆人相處也挺融洽的,氣氛也不尴尬。
況且目前為止,還是合作關系。
隻是,坐上這車,接下來該去哪兒呢?
時間不算早,天都已經昏暗了,總不能把自己送回去吧?
那送回去,是不是還要請人家上樓坐坐?
樸晚站定深呼吸,晚上略顯涼意的寒氣撲面而來,隻見面前的副駕車窗玻璃緩緩降了下來。
“想什麼呢?怎麼不上車?”程莫霄單手撐着方向盤,身子微微前探,朝着自己發問。
頭發随意垂落,站崗的路燈投下淡淡的光,不經意的晃着她手腕上的珍珠手鍊,在這顆顆圓潤反光的珠間,襯的腕格外纖細漂亮。
樸晚眼前疊着重重影,在一層一層的昏光暗暈包裹之中,好像藏着一張程莫霄的臉,朦胧難辨。
她迷迷糊糊拉開車門,踩着踏闆上了車。
程莫霄一把将座椅上的靠枕扯下來,随手投向後排,然後轉過頭開口發問:“回去?還是去轉轉?”
“回去吧。”樸晚洩了氣,渾嗆嗆的。
駕駛位的人輕聲回答:“嗯,回去轉轉。”
“嗯...嗯?”樸晚略顯遲鈍,瞪大了眼睛側身緊扯着安全帶:“什麼叫回去轉轉?”
對向來車開了車燈,迎面的光令樸晚不适,一瞬間什麼也看不清。
“你手機有電話。”駕駛位的人餘光瞄着樸晚手裡握着的一小塊屏幕,悠悠啟唇岔開了話題。
來電顯示是黃昏。
接起電話打開免提,黃昏那略顯幽怨的聲音從揚聲器裡飄出來:“樸主廚,昨天約好八點咱們過一下菜單,您現在有時間嗎?”
樸晚沉了沉肩,沒好氣的斜視程莫霄,小聲打趣兒:“館長,這内部消息也不夠互通啊?”
“這部分内容已經處理好了,你們該下班就下班,我在開車,等下發你。”沒等樸晚開口,程莫霄先一步回答得幹脆利落。
話筒那邊顯然有點不可思議:“程...館長也在嗎?”
“嗯,碰巧,先挂了。”
趁着等紅綠燈的間隙,程莫霄擡手輕按挂斷鍵,結束通話。
“挂電話倒是快,館長,細說說怎麼碰巧呗?”話間含笑,盡是戲谑的意思。
交通燈剛剛轉綠,身後的汽車喇叭就開始拼命催促着,程莫霄起車深踏了一腳油門,徐徐述語:“我要開車,不能分心。”
哈?一腳油門差點把自己甩飛出去。
樸晚拉緊扶手不禁疑惑,怎麼還有人開車還一腳深一腳淺的?
曲曲繞繞,車拐到了沙江畔,濱城背靠大海,沿着城南邊圍着蜿蜒的隴海;而沙江橫貫城市中央,将濱城劃分為上下兩個部分 。
沿着沙江兩岸,是一片夜幕中點亮的叢叢建築燈火,縱使是周末,也在時刻不停歇的織系着這座城市的商業脈絡。
程莫霄停好車,卻沒有下車的意思,反而打開手機翻看着郵件,很是繁忙。
周六還要應酬就已經夠離譜了,前腳又是加班又是趕點兒的,現在這都...
樸晚下意識看了眼中控台的時間,嗯?怎麼才上午七點多?
“你這時間不對吧?”她脫口而出。
程莫霄低頭不擡,手指依舊在屏幕上娴熟的編輯郵件,遣聲懶洋洋道:“嗯,那個是華盛頓時間。”
啊?搞笑吧?
這回答,離譜裡還怪透着點兒清奇的。
一句話讓樸晚不知道該怎麼接下去。
坐在駕駛位的人明顯是回複完一封郵件,然後擡起頭快速瞥了一眼中控台,開口說:“現在是北京時間晚上八點零七。”接着,又埋頭在屏幕上,繼續噼啪打字。
樸晚無言以對。
瞧不起誰沒有手機呢?
她忽然發現,這密閉空間裡從一開始就缺了點東西。
沒有音樂。
一片沉寂,倆人就這麼坐着,她忙她的,自己琢磨自己的,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是個頭。
那股微妙難繃的氣氛,再度彌漫四散,真是要了命了。
這車該不會有問題吧?
樸晚挪了挪屁股,沒事找事的用衣角擦了擦手機屏幕,她不習慣打擾别人工作,但坐在這兒真難受的都快生根發芽了。
“要不要下去走走?”程莫霄的虛音入耳,仿佛光一般劃破長夜,樸晚感覺自己得救了。
她一開始想拒絕的,外面有點冷;但現在隻感覺渾身難受,無論如何都要透口氣。
“好。”樸晚輕輕扯一下自己的毛線外套,編織的孔隙大到足夠讓夜風全部鑽入衣襟。寒風洶洶,就這麼一件不用想都會冷的裝備,也沒有别的給她挑挑揀揀。
程莫霄左右在她身上掃了兩眼,又看了看自己的西裝外套,下車去後備箱翻了件沖鋒衣。
接過衣服時,樸晚愣了一下。
她猛地想起周一的時候,自己把衣服給了程莫霄,自作多情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