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挺好的。”她低頭繞了繞手腕,又翹起小臂隔着衣服拍了拍胳膊上的疤,嗫嚅岔話。
愈合的瘡面開始發癢,說不好明天是個雪天,年歲稍長,身體上的反應比那些觀測預報還要準。
不過,年歲稍長。
樸晚這才又擡眼仔仔細細地端詳面前人,上次在車上,隻覺得從前厚底眼鏡是個幹擾項,現在再仔細比較,判不明究竟是夜晚的原因,還是年齡的原因,程莫霄,比印象裡更消瘦了點兒。
少了點兒膠原蛋白,缺了點兒嬰兒肥,卻增了些恰到好處的緊緻和幹練。
“沒了?”
像是非要問出點什麼似的,在這兒一雙人杵着支支吾吾的多丢人啊,樸晚可經不起這種面對面挑撥心跳的大場面。
“和你...挺搭的,哎呀說什麼說啊...”她撇着嘴繞過程莫霄,竊笑嘟囔走出卧室:“老來俏...”
可不是嗎,非要說點什麼的話。
還真是老來俏。
“嗯?什麼?”
“沒什麼,我說你把換洗衣服給我,我給你洗。”
...
懷抱着還殘存體溫餘熱的幾件,樸晚扯着嗓子:“你這幾件,都機洗ok嗎?”
“針織送去店裡,剩下沒問題的。”
“那這些要不要分開顔色啊?”剔除掉其中一件,抓着剩下的衣服,她又補充。
“不用。”
謹慎點也對,畢竟樸晚沒有幫别人洗過衣服。
在法國的時候,她們公寓樓下的洗衣機排期是雙周的二三,早八到晚八,臨到洗衣日都是程莫霄順手幫她一起洗掉;換到紐約,公寓樓下是投币式洗衣機,兩人攢夠了一筐才去洗,也是程莫霄做這些。
好像自己都沒有時間參與進這些所謂的家務事。
舊事連篇,樸晚着手啟動機器,轉身又去倒了杯水,抿了幾口壓壓心情。
...
“不早了,明天還要上班,我要去洗漱了。”程莫霄抓着睡衣,左右松背:“空調還沒修好?”
“嗯,今天也沒叫工人來...還是主卧暖和點。”樸晚在一旁就虛避實,拎出烘幹的衣服,挂在衣架上噴去皺噴霧。
過來借住的第二天,也是冠冕堂皇的理由之外,同在一個屋檐下的第二晚。從昨晚到今晚,好像過渡的太自然,又好像過渡的太不真切;熟悉中攪混着陌生,陌生中夾帶着熟悉,昨晚出格心動的片段,用無數個空虛的今時今刻來買單。
沒人在乎空調到底壞沒壞,不想試,也不需要試。
“程莫霄?”床的這頭猶豫半天,輕輕喚。
“嗯?”迎着月亮,背對着大半張床,另一側也柔柔應言。
隔了好一會,那句晚安才從樸晚的齒縫裡溜出來。
一張床,兩張被子,就這麼安安靜靜,隔的好近又好遠。
“晚安。”床的另一頭嫣然笑谑:“那你可别忘了。”
“别忘了什麼?”樸晚半爬起身,撐着胳膊偏頭側耳仔細聽。
“别忘了明早送老來俏上班。”
“哦!”
聲音悶悶的,捂在被子裡,枕着晚星的呓語阖眼。
真是的,這不是都聽見了嘛?
...
比清晨刺目的陽光更咄咄逼人的,是低懸叫嚷的鳥,比鳥鳴更粗魯的喚醒方式不是鬧鐘,而是疤痕下的癢。
莫名其妙的,像是要長出新肉那般,不疊地癢。
樸晚蹑手蹑腳地爬下床,簡單洗漱後就鑽進客廳煮了兩杯咖啡,氤氲蒸汽中,迎來了從卧室走出的第二位睡眼惺忪的女嘉賓。
“你起得好早。”程莫霄揉着頭發,扭身栽進了沙發裡。
“沒辦法,我都是生物鐘。”
杯子裡冰塊叮當,樸晚向前推了推另一隻馬克杯:“你要幾點到啊?”
她強忍着把那句即将說出口的打卡咽下去,都是館長了,哪還需要打卡?
“九點半吧。”
樸晚端着咖啡,呼吸一滞,什麼叫九點半,吧?這個 ‘吧’,幾層意思?
從一向守時的程莫霄嘴裡,還能聽到這種模棱兩可的話,真夠反常的。
而在反常基礎上更過分的,是即便開着導航還要另外指路。
“這裡,拐進去。”
“啊?哦哦,這邊還有近路?”順着指引方向,樸晚老實跟路打方向盤。
“沒有,我點了兩杯咖啡,要從這邊的汽車通道取...”程莫霄伸手接過通道窗口遞來的咖啡,繼續指揮:“前面路口拐出去,左轉并進主路就好了。”
哈?不是吧,繞了一大圈,就為了再拿一杯咖啡?
不是出門前喝過一杯了嗎?多大瘾啊這是?
兜進這條街出去又迎上紅燈,這人口口聲聲說不喜歡遲到,結果到這裡來浪費時間?怎麼着,這家咖啡是有魔法還是加秘方了,就非要喝上一口才算過一天?
等候間隙,樸晚氣不忿地拎起另一杯,咖啡溫不燙口,隻是喝起來平平無奇,甚至可以說,普通,非常普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