樸晚沒料到看個貨樣還要動辄試廚。
餐廳的玻璃繭房空間通透,光線充足,韓女士領着她們穿過熙熙攘攘的用餐廳堂,推門直接進了後院。
後方是塊沒對外開放的溫室田,額外在稍遠通風處圈出來一塊空位置桌,竹篾飾頂,桌旁還歇着把搖椅。
顯然是自用區域。
隻是想不到仄城的料峭的冬日裡,居然還藏了這麼一小片提前綠意蓬勃的春。
四下溫暖濕潤,程允自從踏進了棚,左看看右聞聞,眼睛和鼻子就沒閑過。
“這兒都是一年生,餐廳常用的香料在我這兒能找到個七八成。”
聽到這話,樸晚突然來了興趣:“那剩下兩三成是什麼?”
“像食補用藥的香料就不一定,土壤和輪間作要求太高,在這兒瞎折騰也不現實...”韓女士努努嘴,偏身暴力撕箱,從椅背後拆了三瓶果汁出來:“自産胡蘿蔔汁,你們嘗嘗,一早剛封箱的。”
說話時挽到肘間的袖口旁,還淺淺示着道肌肉線,一看就是很結實的類型。
“對了,你們有什麼忌口的,我和廚房說下漬幾個小菜?”
“嗯...沒有。”程莫霄在一旁略作思考,随即擺出一副公式笑容:“麻煩了。”
沒有?
程館長居然說不忌口?!
天知道這人口味有多刁鑽。
“...不要蔥頭,不要小蔥,麻煩份量千萬千萬要小一點。”樸晚稍作思索,随即眼角彎彎,擡頭示意緻謝。
“行,我去和廚房說一聲,你們先歇着,這塊全是香料,要看其他小作物的話,我等下回來帶你們去?”
有點熱情過頭了。
樸晚連忙擺手:“不麻煩您了,我們在這邊走走,正好小孩子也沒見過。”
“也好,你們随意看...”
“嗡——”
手機震響,程莫霄欠身讓步去接電話,韓女士也帶着滿面笑容轉身離開,隻剩在椅子上前後蕩腿的程允和陪在一旁傻坐的樸晚,顯得有點無所适從。
樸晚沒帶過孩子,也不清楚如何跟小孩子相處,總不能在這幹瞪眼坐着等吧?
面前擺的玻璃瓶内橙黃誘人,底部還有少許未經過濾的沉澱,樸晚順手撈過一瓶,咻的一下擰開安全蓋,紮了根吸管推到小姑娘面前。
“謝謝樸阿姨——”
“...那跟阿姨走走,溜達溜達?”
蹦下椅子,程允情緒高昂:“好!”
...
程莫霄剛結束通話,就聽到身後一句:“這個叫牛至,聞一下...”
接着是陣停不下來的歡聲:“哈哈哈哈哈好臭!”
回過頭,視線穿過劃分規整的田間溝渠,大人半跪在植物前扶着葉片悉心講解,小崽撅着身子湊近也似懂非懂地點頭,不過她笃定程允肯定聽不明白。
“說什麼呢?”程莫霄跟上兩人,饒有興緻。
“小姨...”程允咯咯咯還是沒停,嘬了一口抱在手中的玻璃瓶,看向植株:“樸阿姨說這個叫痣!好臭!”
果然。
程莫霄翹了翹眉角,自尋話題問向樸晚:“那這邊是什麼呀?”
“哦,那個是鼠尾草,再隔兩排被圍起來的是芫荽,上面的是薄荷和檸檬脂草...”
如果勞作人是植物田間的造物女娲,那廚師就是給這些香料撰寫食用說明的委編上帝。
“剩下的全是牛至?”
“牛至旁邊是羅勒,唇形科嘛長得有點像,但本質差很遠。”樸晚起身拍了拍剛剛伏地的膝頭布料,換了個抱臂的姿勢粲然:“羅勒葉子薄,做青醬;牛至偏厚,也叫披薩草,地中海用的多,不過沒所謂,聞一下就知道了。”
程莫霄順着她的意思也把臉湊近,對着懸空的單株小盆栽嗅了嗅,偏巧輪廓背着窗,眼皮懶洋洋地半擡,前探的睫尾被光影勾描的清晰更甚。
空前未有的清晰。
程館長的睫毛,長,但不卷翹;不生弧度,直直前伸,正面看平生寡淡,側面瞧才得見廬山。
不過那人也沒在乎過睫毛有無曲翹,比起這個,今天程莫霄的發尾。
發尾卷得很明顯,樸晚想着。
嗯,很明顯。
她又确認了一遍。
有兩個弧彎...
“确實不一樣,有點臭...”程館長語間稍顯難色。
“懂行啊...臭裡面還要再摻點苦!”韓女士款步走近,托着一盤的熱氣,也不知道她聽到多少對話内容。
手中托盤食物琳琅,制作方式也一應俱全,原材,蒸,烤,炖,碟碟盡善精緻。
“你可以摘一瓣牛至嘗嘗,新鮮葉片的話苦味很濃的!”她扯笑兩聲,一面輕手輕腳地放下小碟,一面回頭熱情招呼:“隻讓廚房弄了一點點,趁熱來試一下!”
櫻桃小蘿蔔,奶蒸南瓜,百裡香焗雞迷你土豆,莴苣蘿蔔牛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