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裡。”唇畔笑意未收,樸晚看向她的眼睛着意:“你有沒有過其他人?”
頂光冥冥。
不足以看清細微神色。
“沒有過。”回答得斬釘截鐵。
“我可以信你嗎?”
臉上一瞬出現了平常那副示人的溫和面容,笑得公式:“當然可以。”
越溫和,越生疑...
明明有其他萬般清晰的表情,非要用這一個常态的笑應自己這句提問。
心念被懸着,感覺落不到實處。
定是自己今天喝得不舒服,才愣是生出了這些狐疑的心思。
“那你呢?”
“也沒有,一個都沒有。”
“嗯...”
回答又變成了單音節,樸晚卻覺得親切自在了不少。是肯定,單純回應,還是根本不在乎,都有可能。
卻無形中滋生出按套路出牌的心安。
“你腿怎麼樣了?還...”還沒說完,手機消息提示音掐斷話聲,連着幾下,很刺耳。
樸晚眉頭微蹙,探着胳膊摸回副駕駛座位上的手機,一條社交媒體的熱搜提醒,再有就是江芥一大幫人去清吧喝第三場的照片。
她看了一眼便随手回兩句,剛要放下屏幕,又想到什麼似的把模式調成省電靜音。
手機電量見底,若不是程莫霄找到包廂門口,她都不知道怎麼回去...
“對了,你怎麼找到包廂的啊?”
“發消息你沒回,進來的時候正好遇見了。”
“遇見?”
“嗯,遇見你在走廊裡...”程莫霄語間帶了一點調侃色彩,揚起輕笑:“壁咚。”
是那個時候?
“...啊?那是睫毛掉眼睛裡了,我給她拿出來。”聲音擡高了兩度,反而解釋起來缺了那麼點真實可信的成分。
窩在角落裡的人笑得松緩,自己摘下放在樸晚身上的腿,套上鞋筒溫聲缱绻:“嗯,現在扯平了。”
還得是混迹名利場的人才能遊刃這樣的善面,不管是如何的情形,程館長都是這樣一副笑容,用上揚的嘴角蓋住全部真實意圖。
千百個迥異的問題,都能套用同一個公式。
這個習慣是起初做拍賣行業時留下的,藝術交易不應該被情緒左右,本就性子溫,面上帶笑這種要求對她來說也不麻煩。
隻是難為了樸晚,徒增了解讀的工作量。甚至更多時候,讀不出來靠硬蒙。
十個答案裡總歸有一個接近的。
“所以你根本就沒事?”
“小腿确實抽筋了,我經常腿麻。”套上靴子,笑容不減:“可能是缺鈣,也可能是供血原因。”
“缺鈣要多喝牛奶,補充維D...”幾乎是下意識的做答,職業病犯了。
剛才還在那兒想入非非的,這會兒又給人提意見...
自己像個傻瓜。
樸晚收聲抿嘴,沒再言說。
坐在車裡歇了好一會了,雨不見停,程莫霄坐起身,發尾劃過椅背,布料也發出窸窣摩擦聲。
“走吧,出發。”司機拉開車門,又迅速鑽回駕駛位,擡手滅了頂燈。
樸晚也打算下車跟到前面去,手剛搭上拉扣,隻聽前排程莫霄開口:“不用過來,下着雨呢,在後面坐好。”
在後面坐好...
她忽然想到如果坐在後面,江芥會說:“到前面來坐,不然搞得我像個網約車司機。”
強調過很多次。
“咔——”鎖扣暗松,樸晚還是拉開車門,淋了一步雨進了副駕駛。
“别了,我坐後面把你搞得像個網約車司機似的。”扯着安全帶,她有意無意地強調這些禮數問題。
“這有什麼關系。”駕駛位笑得松弛,伸手調低了空調,單手扶弄方向盤起車:“今晚我就是專程過來做司機的。”
眼神專注,嘴上卻在吐露着些又會讓樸晚心生漣漪的内容。
專程這個詞摻雜了太多不能多想的情緒色彩。
樸晚向後靠了靠,視線順勢偏了司機一眼,側面瞧去,這不着風雨的臉竟多了些冷感。
因為唇角是平的。
“怎麼了?”話語間唇角就起翹了,揚出一個肌肉記憶般很親和的弧度。
借着平行駛來的車燈,程莫霄耳垂上閃過道晶亮,小小顆碎鑽,和素容很搭。
“耳釘很好看。”
“是嗎,送你一對?”
“不要,你知道後廚沒法戴東西的。”
一句擡笑嗔怪,輕着語氣,繞開了耳釘問題,反倒是淺淺埋怨起那人的不得規矩。
在廚房呆太久了,會不自覺地搬出這種理由做借口。甚至連她自己都沒意識到,明明不在廚房的時間也很多呀...
“嗯。”
許是這聲嗯回應得太過低悶,樸晚也覺着自己剛剛否決得快了些,随即又轉念補了句:“要不你送我雙襪子吧,和你一樣的就行。”
那人随即高擡嘴角表情生動:“好啦不準再提了...”
樸晚隻瞄一眼,立刻收回視線,驚覺一腳刹車,穩穩停在了信号燈前。
紅燈還有十九秒。
司機偏身翻找儲藏盒。
還有十二秒。
前探搜覓中控台。
還有九秒。
挪腰掏尋外套口袋。
隻剩五秒。
閃身踅摸胸口處内兜。
掏出一張名片,程莫霄低頭确認了一眼,随即用手掌護住四角,在油門起步的間隙,摸索着把卡片塞進樸晚的手裡。
稱得上有些失儀的摸索。
這名片大可以直接放在腿上,要麼放在中間任何一個位置,又不急這一會兒...
樸晚垂眼看去,沒有過分留意手心裡的字迹内容,反而注意到了卡片上略存的體溫。
她不願意承認會被程館長這些若有似無的小動作撥惹心思。
到底是和誰學的呢?
壞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