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面前的程館長，是信衆眼中落座世間，不擾凡塵俗念的狐狸神仙，不染任何欲色，不被左右暇及，公正又公平。
身後散着光輝大愛，溫着笑臉跻身人群，又親和，又無距離。
貓也擠上前去。
亮着膽子蹭到腳邊，躺進臂彎，再翻身亮着肚皮求來一次次清淺的撫玩。
肌膚輕抵，口齒相銜。
身體無限近，心卻無限遠。
明明連婚姻都捆在一張紙上。
還差在哪兒呢？
不甜...
甜和其他口味不一樣，苦是聽覺，酸是嗅覺，辣是視覺；唯獨甜是味覺，隻能靠嘗。
她可是主廚啊，如何忍住不去貪求那口酣适感？
就是想聽程莫霄明确說出口有多喜歡自己。
從那張比心還硬的嘴裡，從那雙倦怠的眉眼裡，霸占那份甜。
這樣想着，腕間鉗制的力氣警告似的又施重了幾分。
“小程館長，為什麼你在說這話的時候，也要一臉和氣啊？”
“嗯？”
“專心點，這兒離客房遠着呢。”
都到這個份兒上了，怎麼還一副慵懶從容，端端正正？
程莫霄，你要緊張，要難捱，要上氣不接下氣...
傻瓜。
熱烈一點。
“證明給我看。”
樸晚松開抓握的手腕，仰起頭。
指腹沿着唇角遊走攀附上對方的下颌骨，觸探若有若無。
她聽見晚風裡有低柔柔的輕歎在浮蕩。
撲在耳邊，折磨在心口，說話人的眸光也不甚明朗。
“求你教我。”
“求你看看我。”
“求你，讓我今晚留下來。”
“求你愛我。”
嘩——
靜湖泛起滔天浪。
舊事也趁機措不及防地硬闖。
那一棵盛放的木蘭下，狐狸小姐摘下眼鏡，重複着最得心應手的拒絕話術，擺出親近模樣，阻撓跳到面前一如往常的搭讪。
這次是一個笨蛋。
看上去無比真誠的笨蛋。
“我想...想認識你，可以嗎？”
笨蛋錯把煙當成口香糖，唇紅齒白，發顫的聲音裡透着幾分乖軟。
可惜狐狸小姐對任何人都沒有興趣。
哪怕是這樣單純的笨蛋，她也會拿出慣用的一套堪稱惡趣味的招數把人趕跑。
“有多想？證明給我看。”她說。
這個年紀，骨子裡多少都有些驕縱傲氣在，被問到如此高高在上的話題，應該立馬轉身就走的。
這般惡劣的調侃，糊弄，把人看扁。
狐狸小姐完全不在乎，反正不過是大世界的萍水相逢，區區一面。
可樸晚倏爾掐緊指尖，怔愣之際，心裡卻鑽出一股奇妙的，被吃定的緊張感。
手心全是細汗，她不知道狐狸小姐這麼做是要什麼回應。
笨蛋就是笨蛋。
這種證明哪會有答案？
“那我走咯。”
眼看狐狸小姐輕飄飄扔下一句就要離開，勝負欲作祟，樸晚開始在全然混亂的語言系統裡挑着話頭。
“求你...”
“求求你...”
風不甚明快。
狐狸小姐卻是第一次收到讓她新鮮的答案。
“好啊。”那張習慣說不的嘴輕抿，頓了好一會，才慢悠悠地吐露出和往常不一樣的發言，“不過我手機要自動關機了。”
她拆了一片口香糖，購物袋騰不出手，就索性用嘴咬開筆蓋，歪頭用左手将電話落在了包裝紙背面。
連串的數字旁落了個小小的「程」，方正又不生腴态的「程」...
不等樸晚掙脫回憶，肩頭倏然又多了一雙虛搭的臂，眼前的程館長湊過身，近乎呢喃：“可以嗎...？”
一個字，一張唇，一雙手...交疊的春色也相似。
樸晚盯着從舊事裡走出來的正主，神思恍惚間，她探出手，沒有任何意味地用指尖勾畫描摹那人的腰線。
像是發号了虛虛柔柔的赦令，唇肉忽地被擒獲去了另一份柔軟的體溫裡。
彈潤之外，她嗅到縷屬于程莫霄獨有的香氣。
端莊脫了缰。
亦步亦趨，跌跌跄跄。
以體溫，以呼吸，以這樣一個半懸着腿，沒有切實安全感的姿勢，把重心支點托交進另一半的懷裡。
被灼人的親吻吮吃着兩人的親密距離，再被一起一伏的喘息攫奪理智，退無可退，避無可避。
搞不清這究竟算是近朱者赤，還是近墨者黑。
明明條理清晰，聰明的狐狸小姐為什麼要向隻會用動作試探的笨貓看齊。
樸晚不得不抵着肩骨，攥拳悄力将兩人分開：“程莫霄，别這樣...”
心慌生出意亂，意亂平增情迷，吻摔在地上，碎了一半。
她聽見程莫霄就着一聲鼻音：“對不起。”
第四次道歉。
終于不再是冠冕堂皇的搪塞。
“你知道我站不穩的...”樸晚氣鼓鼓地抵開距離，“不過感謝你把整件事都告訴我，隻是我不喜歡這個方式，下次提前講給我，好嗎？”
“好。”
-你也知道的，在我這兒你提任意要求都可以。
“下次求人的話要先說，總是藏着掖着的，我會好生氣的。”
“好。”
-隻是，隻是。
“順便有時間你把花土也換了，我不會弄...”
“好。”
-能不能先答應我，晚晚。
“...”
-答應我。
“對了，你明天早點起...”
-求你。
-求你。
-給我回應...
“嗯？”程莫霄從無度的思緒中找回清醒，“為什麼早點起？”
“明天我想進後廚，那條褲子不方便自己換...還有...”
“還有？”面前的人重複着字詞反問。
“還有程莫霄，我确實會對你心動，特别特别心動，但沒那麼在意你會不會走。”樸晚仰着視線，擺出一副遲到的傲氣，“所以你随時都可以離開，我更不會去找你，和當年一樣。”
“去留随意。”
泛舟去留随意，島嶼仍在湖心。
樸晚啊，看看你自己。
分明是你一直傻傻地駐足原地...
“好...”
绯意就着腼腆，在夜色的窺視下，上繳了一聲口幹舌燥的氣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