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文件提示下載完畢,顯示器屏幕上自動跳轉出了文件窗口。
附件總共分門别類地打包發來幾份,程莫霄極少主動抽查這麼多份文件,往日的工作流程都是經由各個項目負責人将任務先行分散下去,她坐等彙總信息提報即可,無需一一過目。
加之館裡目前聘用的負責人大多行業經驗豐富,經手大小項目無數,她在這方面過分細緻的擔憂就更顯得沒什麼必要...
“齊禾...”
程莫霄任意挑了其中一個,單薄地複述了遍命名文件後快速點進作品集文檔。
從個人介紹到曆史項目,由創意理念過渡至成品裝置,為了豐富簡曆,相似的内容被擴展成了讓人視覺疲勞的數頁,她心不在焉地劃拉着鼠标,随意向下拖動頁面,試圖篩選出其他能被稱之為“有用”的信息。
嗯?
鼠标拖着頁面上拉,下拽,在幾頁之中反複翻跳,放大,比對。
這幾頁她停了些時間。
借着一些虛無缥缈的主旨意向,構築出一幅超脫現實,不着邊際的機械夢境,科幻感濃厚,卻以油畫這種經典藝術形式呈現。
是去年的入圍權威展的獨立作品,作品集裡也明确标注了原創的聲明字樣。
“《捕夢網》...”程莫霄喃喃,稍提了口氣。
一般情況下權威賽事入圍的作品應該頗具能力代表性,但她怎麼看都覺得有些不對勁。
作品的用色與之前的風格大相徑庭,盡管有些人創作依賴于靈感閃現,自己的職業也要求她尊重每位藝術家的創意,但這種直覺上的怪異感從第一張開始,像是一部無邊無際的空間切片。
她也做過類似的賽事評委,從形态,風格,構圖...
程莫霄謹慎地分析着所有可能導緻怪異的因素,她瞬間有種電流擊穿身體的酥麻感,引得血壓也好像一時間極速飙升。
莫名的困惑随着答案隐現而變得明晰。
真是...
好一個界定寬泛的數字賽道。
抛開平時的端莊優雅,程莫霄抓起内線電話,正聲厲色對着話筒安排:“通知幾個對外項目負責人回來都到樓下開會,尤其是工坊負責組,急會,手頭的事不着急的能推都往後推一推。”
挂斷了内線,程館長抿了抿嘴,勉力壓着不冷不熱的神情,扯出一抹淡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笑意:“晚晚,我等下要忙一會兒...”
“你去忙你的,我本來今天也沒事。”樸晚話語一頓,似乎想到什麼又繼續叮囑,“記得...”
噔——
通訊中斷。
“記得吃飯啊...”樸晚怅然地目送視頻界面關閉,沒頭沒尾地自己又補上一句。
一衆夜露員工正圍坐在滿桌形态各異的甜點前,相互觀望,面面相觑,最後再怯怯地,嘟嘟囔囔地各自端走一份。
“靠,這塊絕了,齁甜...”
“這敢情好,糖廠倒閉拿糖抵債...”
“你别說,我拿這個都糊底了,呵烏漆嘛黑...”
幾個副廚白鼠砸砸嘴,對着一桌子試驗品挑三揀四,又瞟着樸晚的動向不敢直言難吃。
他們這個樸主廚,脾氣大,主菜本事高。
制毒水平那也是妥妥金字塔尖...
瞧瞧這一大桌子橫七豎八的甜品。
掐指一算,都沒用到三成功力。
樸晚端坐在島台内側,對着轉暗的屏幕定睛凝眸良久,又輕觸點亮。
再熄屏,再執拗地喚醒。
她很清楚自己剛才看見了什麼堪稱「晦氣」的消息。
指尖動作稍頓,半天才點開那條見縫插針的娛樂新聞推送:「初期男團再就業,看哥哥們如何玩轉三百六十行~」。
消息本是經關鍵字折疊推送,卻不料這條提醒在剛才和程莫霄視頻時候就已經彈出,她避無可避地又瞧見了小字的詳述内容。
——MetroE。
還緊跟着「男媽媽好廚藝」。
樸晚面無表情地放下手機。
她側身啟動洗杯機旋鈕,劇烈轟鳴的機器運轉聲中,又擡手掰開安置在台面的水龍頭。
指根,甲面,腕部,用沁着涼意的洗手液反複揉搓,水龍頭下不遺餘力地,一遍,兩遍,三遍。
水花捋着手背下墜成無色的亮膜,迎着光,絲毫看不出這是飽經鍋氣熏染的皮膚。
樸晚揚起臉,眼神帶出幾分睥睨,忽地反應過來自己情緒有些矛盾。
一方面潛意識裡想要抹去後廚的痕迹,另一方面肌肉記憶卻比思維更快地響應着職業習慣。
就像那個名字,她竭力想要與之劃清關系,又無可回避地被這個排列組合幹擾心情。
縱是傷害已成過去式,澄清工作也早就塵埃落定,可樸晚就是無端地想要逃開這段陰影。
那個名字——
惡心。
真是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