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其說龍太子應付不來小龍子,倒不如說……他有些怕?不知何故,淨玉玦心生了此般猜想。不過,應付不來也好心存懼怕也罷,又與他何幹之有呢。
“仙君。”玉子兒行至淨玉玦身旁悄聲問道,“您惹小龍子生氣了麼?”
“他惹我之時尚且繁多,我惹他一回又怎了。莫非你要我去道歉不成?”
驚見仙君臉上有愠怒,玉子兒自然不敢再多嘴,隻得連連擺手道:“不敢不敢,即便是您惹怒了小龍子,也定然是小龍子的過錯。”
“罷了,不搭理他便是。”嘴上雖然這般說了,可淨玉玦實在不知幾時得罪了那臭小子,便扣着下巴邊往裡走邊尋思起來。
街上之人皆是以布巾遮面,匆忙來往便隻得以裝束大緻辨得身份,大都乃是絡澤城裡的士卒。士卒們之前聽過淨玉玦神醫的傳聞自然識得他,不禁多看一眼,更有一人熱情跑上前來為前日家中小妹救命之恩抱拳道謝。淨玉玦尋思半天未能記起此人,敷衍兩句便與他别過找地公地婆去了。
隻是前來方家村的并非隻有戎裝加身的士卒。
遠遠的,便有一位老人蹲于牆腳下,正忙着替倒坐街上尚存口氣的人看病,聽見士卒們招呼莫神醫,這廂回頭起身迎上來,略有慚愧道:“莫神醫可算來了。奈何我實在不夠本事,本想按照您上回給的方子抓來藥材熬給此地病患,可那方子上有一味藥材我從未見過……便隻得來當苦力。”
淨玉玦亦是作了禮:“沈老太客氣,叫我莫須有便好。神醫之名實在不敢當。”
沈老呵呵笑兩聲,卻執拗地怎都不肯改口,淨玉玦懶得糾結于此索性由着他去了。
“我先前已讓家中老仆盤來藥材,他們不在方家村麼?”
“常在公與常在婆先前還在,說人手不夠便回貴府叫人去了。”沈老一面領着淨玉玦往裡走,一面道,“藥材正在熬煮,我已囑托跟随我的小藥童看着火。神醫莫擔心,我這徒兒做事還是仔細,不會壞了藥湯。”
藥湯若是壞了再熬便是,淨玉玦并不在意,況且方家村的妖氣已驅散,想來附于人身上那些也被地公地婆封住暫且不會發作。他斜眼瞥過被安置于村中空地上成排的病人,徑直走向熬藥的棚子。
棚子乃是士卒為熬藥之人遮陰所搭,往地裡杵下四根竹竿再拉上麻繩蓋下粗布便成。淨玉玦剛至爐旁揭開藥罐朝裡看一眼,便聽得外頭有動靜,遂擡眼睇來,正巧見得戚亭涵與士卒一同又扛來數根竹竿放于地上,準備再為病患搭個棚子。
小藥童見他拿着蓋子不放,便道:“神醫,再不将蓋子放回去,藥氣兒便該跑了。”
淨玉玦低頭瞧見自己手裡的罐蓋兒,朝小藥童笑了笑總算是放回去。小藥童心有不滿,暗暗道是熬藥的時候可不能随意揭開看,遂低頭悶不做聲繼續扇火去了。玉子兒見他熱得不斷冒出汗來,又一人要看十來隻藥罐委實辛苦,便毛遂自薦拿起另一把蒲扇幫起忙來。
小藥童見玉子兒長得白白淨淨也穿得白白淨淨,遂奪下他手中蒲扇道:“看火用不上兩個人,你不如去備些碗,待藥熬好了便能立刻盛給病人喝。”
“哦。”玉子兒認為他說得有理,便小跑出棚子挨家挨戶尋能用的碗去了。
士卒又擡了一個活人過來,沈老見了立刻行至草席旁等待他們将人放下。沈老以凡人的年歲算來已是高壽,本該坐享清福頤養天年才是,哪還用四處奔波救他人之命。淨玉玦難免受其影響,便也走過去撩起下擺跪于頭端草席上,撈袖出手打算一一為受苦的村民解去妖氣,好讓老人家少奔波。
可他正探出手去還未碰得病患,便遭一隻大手猛地扼住腕子,遂心生不悅皺眉擡頭看去。俯身的戚亭涵撞入他眼中,明明神色尚未見任何動容,卻叫淨玉玦察覺出一絲怒氣來。
此人先前還不肯搭理他,怎地突然自己便想通透了?
戚亭涵扯下臉上布巾扔給他:“遮好口鼻。”
淨玉玦甚是不解,好端端的遮住口鼻作甚,遂與他嬉笑道:“我還以為這是你們出行的裝束。”
戚亭涵定定看他,末了不願再與他多有交流便拾起布巾擅自替他蒙了面。
“這是要招我入你戚家麾下?”淨玉玦以為戚亭涵莫名其妙的别扭已然鬧過了,該是與他如常往來之時。怎料戚亭涵綁完布巾便轉身繼續搭棚子去了。
凡人心思難猜,此凡人的心思更難猜。淨玉玦歎口氣就此作罷,再擡了手假借望診之姿悄然驅除妖氣。
花費力氣将竹竿插入地下的戚亭涵擡手拭細汗,借此空隙側目偷瞧了淨玉玦,不禁心中起了難以名狀的波瀾,即是喜悅,又是彷徨。
他此時,許是不再在意莫須有是否乃淨玉玦了。
“明知我在等你,卻爽約不來相見。”戚亭涵小聲嘀咕道,心中更是委屈。
他以為此言聲細定然不會叫人聽見,卻萬不知淨玉玦早已對他下了偷聽的仙法,若是求救或是言道與他相關之事便會一字不漏落入他耳中。正驅散妖氣的淨玉玦一愣,方才恍然憶起那夜的看傷之約。
可淨玉玦好歹尋思了,橫豎不明白,隻是未能去替他看傷罷了,區區小事怎值得記恨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