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天央站起身來,在憐以為他要離開之時,忽然俯身緊緊将憐抱住,道:“憐,你并非獨自活在世上,不管再過幾百年幾千年,我與見喜都始終會陪着你,保護你、照顧你,直至我命終焉。你安心留在我們身邊便好,哪裡也不用去,我們需要你才完整。”
憐擡起的手頓在半空,随後又放下,連同他剛破土而出的心意一起,徹底放下才對:“你要對見喜好,不許惹她哭。”
“好,此乃你我兄弟之間的誓約。”
兄弟二字,如何不夠好呢。
待在這間僅有一張床榻的屋子裡便能叫天央與見喜毫無顧慮地自由飛翔,又如何不夠好呢。被困于屋内潦草而簡陋地了此殘生,又如何不夠好呢。你也是這般以為才會送我回來的對麼,厭隗。口口聲聲要我選,卻從未給過我真正選擇的權利。
昏昏沉沉已是不知睡了時幾何,迷糊之間嘈雜争吵不絕于耳,便忽覺遭人粗暴拖拽下榻,手臂是如快從肩部扯斷了似的痛,憐此番終于半睜開眼來仰頭看向拽住自己不放之人,木讷了許久才凝神:“厭隗?”
厭隗居高臨下睇着憐,問道:“是要我抱你去靈樹祭壇處?”
一同跟來的玄鳳族長攔在厭隗面前,死死扼住他抓了憐的那隻手腕,怒道:“厭隗,你曾身為朱鳳長老,理當明白些規矩!”
厭隗擡起眼去,含了一絲輕蔑笑意道:“天原,你該知道我當年為何會被逐出朱鳳。我會在乎規矩?”
得知消息的天央從屋外擠進來,被眼下局面弄得困惑又生氣:“憐,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他便是你提到的那隻朱鳳?”
“此處不需你操心。”族長推着天央胸膛往外攆,“你快去準備浴火涅槃。”
“哦~你便是天央。”厭隗意味深長瞥過憐,躬身單手抱了他起來抗在肩上便要往外走。
憐心下一驚,立即拼命掙紮不已:“放我下來!我自己走!”這般醜态他如何能叫天央與見喜瞧見。
天央橫跨出一步攔下厭隗去路,蹙眉問道:“你要帶憐去何處?”
“自然,是去祭壇觀禮。”厭隗應後又拍拍憐的腿,對他說道,“别亂動,損耗了妖力難不成你要我當着你全族的面為你補?”此番動作刻意,自然是做給屋内數人瞧的。
憐一聽他此言便不敢再作為,當即卸下力氣拽住厭隗後背衣裳任他扛着。爹娘見得如此光景自然是要追問實情,憐唯有擡起頭對二老笑笑,道:“之前受他多番照拂,無礙的。”
天央從屋内追來,并行于旁道:“憐雖然身體弱,但好歹能自己行走,你這般扛着他隻會令他難堪罷了。”
厭隗聽得,轉頭睇了天央片刻,竟是當真聽話将憐放下不再有所動作。他此番作為讓憐感到詫異,遂問道:“你來霜墨裡作甚?”
本是不打算在涅槃開始前再對憐出手,這廂聽憐竟是主動開口來問,便擡手揪主他頭發扯近身前,眼中眯出幾分兇光來:“你當真是不長記性。”
“别碰他!”天央立刻上前護憐于懷,蘊出妖力抓向厭隗的手,絲毫不掩飾心中的愠怒,“不管之前你對憐做了甚麼,隻要我還在便不會再叫他讓人欺負。”
厭隗像是聽見趣事般笑起來,随後湊近天央面前一字一句道:“我讓他做了我的雌鳥,這算欺負——”他未來得及道完,便遭憐一巴掌甩在臉上。厭隗抹了抹嘴角,松開手獨自走向祭壇。
天央尚未從厭隗的話裡回過神來,仍舊是一副驚訝的模樣愣愣問道:“做了雌鳥是何意思?”
“他胡言亂語,你又何必往心裡去。”憐推開天央低頭往前走,邊走邊失神笑道,“時辰快到了,見喜應是已經去了祭壇,我們也快些過去。”
“憐!”
“好了好了,你總問來問去,有些事乃秘密,我也不想讓你與見喜知道的。”憐勉強笑起來推着天央往靈樹走去,隻悄悄落下幾滴淚。
祭壇已然開啟,涅槃陣中燃起墨色大火來。待時辰到,天央與見喜便面朝祭壇伏地而跪,玄鳳全族亦是跪于他二位身後,唯有厭隗背靠石柱抱肘冷眼旁觀,目光猶落于憐身上,叫人看不透他此時心思。
手持鳳尾羽的長老一面在天央與見喜身上比劃,一面唱起祝辭:“鳳舞聚,搖神影,請君庇,太古八千魂火,焚于次天;上神翼,啟對禮,言如緣,天地百萬妖靈,呼以祈願。焚兮結緣兮,焚兮結緣兮,一取高山花,二取海底石,三取去時清無邪,四取歸來降神身。”長老唱完将鳳尾羽抛入火中,待火焰改了顔色方才又道,“天央、見喜,進去罷。”
他二位牽手起了身,行至火前相視一笑,同時踏了進去。
跪地的玄鳳們也紛紛起了身,圍聚于靈樹下鬧鬧哄哄吃起宴席來。憐拿得幾顆靈樹結出的果子,遲疑片刻才行至厭隗面前遞給他。厭隗未料得憐竟還會主動親近,愣了愣方才接下靈果放至唇前咬下一口。
“不怕我毒死你?”
聽者藐藐,厭隗毫不動容地啃着靈果,漠然道:“你給的我都會吃下去,不妨你往後試試。”
憐恨恨咬下一口靈果:“試試就試試。”
此處正熱鬧,霜墨裡外放哨的妖獸卻突然吼叫起來,正思樂閑趣的玄鳳們聞聲皆是一警醒,很快便有一隻展翅飛去查探。不多久他便神色慌張又回來,指着來時的方向急色道:“障界有破損,至少三百餘頭巨妖正湧進來!”
族長皺眉睇一眼祭壇上的神火,迅速安頓好幼子與白叟,隻留下三名以應對情況的玄鳳便領着其餘人匆匆趕過去。
憐擰着眉心神不安,末了轉頭扯過厭隗衣領怒目問道:“是你搞的鬼?我就奇怪你怎會突然出現。”
厭隗未言語,隻是勾起唇角似笑未笑,将最後一口靈果扔進口中。
見得他此番模樣,憐更是心生怒火,壓低了嗓音怒道:“你想要的我全都給了,你究竟還想做甚麼?!我說過不許你傷害見喜!你要我做雌鳥還是做甚麼,我全都如你所願!”
“憐。”瞥見憐還留在靈樹下,守護陣法的玄鳳上前來勸道,“你也快上靈樹去,事了後聽得哨音再下來。這邊便交給我們。”
憐不肯聽,直叫厭隗不言不語緊緊盯着涅槃陣法的視線驚得背後不住發冷:“你究竟想作甚麼?!”
厭隗斜目瞥過憐一眼,輕而易舉掰開他的手,一面舔着指縫間的果汁一面向祭壇走去,一眨眼的功夫便已閃身至祭壇上。不等憐驚覺趕來,他于手上萦繞出巨大妖力,按上神火障界,回頭對憐笑道:“憐,是要我立刻毀了涅槃,還是你此刻便張開腿來做我的雌鳥,選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