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費力氣。”蒼彌說罷便朝四周鋪下煞氣障壁将瑤禮與薄棠斥困于當中。
不消戎弱出手,單憑薄棠斥與瑤禮根本奈何蒼彌不得,合二人之力也隻能勉強招架住環來的煞氣。瑤禮此前從未動過拳腳,便是連與院中小妖們切磋也不曾有過,但凡鬧得厲害了些淨玉玦便會出句言語來點一下小妖們。小妖個個畏懼傷着他惹來仙君責罰,便是處處顧慮鮮少與他打鬧了。
而今雖得了天憫的妖力他卻難出三成,手忙腳亂隻曉得胡亂使力毫無章法招式。薄棠斥心緊他被蒼彌狠手打死,不由得總是出手分神去護他,為此白白吃下許多回傷害。
戎弱依舊于旁淡漠看着,即不因瑤禮挨打而出言語,也不因他呼喊而有動容,僅是秉着最後一絲神性憐憫對蒼彌道:“莫殺生,留他們一條性命。”
聞言蒼彌手上術式有遲鈍,已昂首挺立張嘴欲吐針雨的黑煞龍随之頓住未動。便是趁此空隙間,薄棠斥旋身而起飛腳踢破旁側堅硬的障壁大聲道:“亭涵,去找仙君!”
瑤禮心中正憋着一股氣渾身有力無處使,聽得薄棠斥高聲喊來頓時抹去眼中含的淚水沖出去,一面抓起胸口挂着的子光哨塞進嘴裡吹,一面跑向戎弱。
懷中母光哨不斷作響,戎弱将它取出來垂目看得入了神。
“無論所遇何事有多危險,淨玉玦都會來救我。”念出這段口訣時瑤禮覺得委屈,鼻頭一酸便哭了,“淨玉玦都會來救我!你會來救我,淨玉玦——!”
分明是個總角小兒連妖法都使不明白,可偏偏不知是何故,戎弱卻尤其畏懼與他相視相交不禁後退半步,揮手牽過一陣風來吹得他停下步子。
“回去。”
即便頂着驟風難以往前邁開步子,瑤禮也要慢慢靠近戎弱伸出手去打算抓住他:“無論所遇何事、有多危險,我都要和你一起回去!就算被砍掉雙手雙腳,我也會咬住你的衣裳爬着拖你回去!”
招來的風随瑤禮的緩慢靠近也吹在了戎弱身上,亂卷了他滿頭白發斜飛而上。這回他未再往後退了,而是愣愣地看着伸向自己的那隻年幼的手,恍惚間動了動指頭。
他似乎知道握住這隻小手後的感覺。
“淨玉玦,别去九曲萬魔山,别跟他走。”
“可惜,我并非你要找的淨玉玦。”戎弱輕輕歎口氣,一指點在瑤禮眉心将他推回了蒼彌的障壁中去。
蒼彌斜目見他又回來,由凝聚的煞氣中抽出手未再搭理已被縛住周身的薄棠斥,轉身一面向瑤禮走來一面勾勾手指引出一道煞氣:“你若肯放棄,我便饒過你們。”
“淨玉玦是中了你的邪法,他不是真心要跟你走!”
“我知道他不是真心的。”蒼彌緩了一瞬便以氣化龍攻向瑤禮。
九龍成勢,情急之下瑤禮大聲喊道:“教教我!教我使用你的妖力!”
話音落下于千鈞一發之際,瑤禮背後陡然張出雙翼帶他飛上空中。九龍緊咬其後左右追逐而來,将他逼得隻能往前越飛越遠。可他豈會遂了蒼彌驅逐的意圖,當下便是猛然轉身面對張嘴将要吞下他的黑煞龍收緊雙羽,高舉手臂雙掌相握并豎食中四指凝聚全部妖力于其上,緊閉雙眼迎面接下咬來的龍口。
自上而下仿佛成了一根堅硬無比的錐子,龍口随着咬下來的動作而被瑤禮穿透。然而破碎的黑煞龍散開成霧後頃刻間又複原如初,緊咬着他身後又追來。
煞氣幻形無本體,與之打鬥全然是白費力氣讨不到半點好。即便已是幡然醒悟,可奈何周身處處皆是煞氣礙事,瑤禮怎都近不了蒼彌的身,便如同方才的薄棠斥一般逐漸已成敗勢。他氣喘籲籲勉強還能維持懸立于天際,殘餘于他體内的妖力已然未剩太多,許是再過幾回合的招便該耗盡了。
可蒼彌卻依舊遊刃有餘,他一介九歲小童無疑是蚍蜉撼樹。
萬事皆休。
隻是,他仍舊不願放淨玉玦跟旁人走。
與薄棠斥相較,他那些借來的妖力根本不值一提,而薄棠斥早早被黑袍人制服可他卻與之周旋至今未遭過狠狠一擊。是為了拿他解悶的緣故?還是不忍對孩童下重手呢?即便不下重手,要制服他不也輕而易舉麼?
瑤禮豈能猜透一隻魔的心思。他發起狠來,絲毫不顧及即将耗盡的妖力猛扇羽翼直朝蒼彌俯身沖去,張牙舞爪撕咬着阻撓他的煞氣。煞氣如利刃,割開他的衣裳與皮肉四處飛濺了血液,他依然不肯停下來。尚且稚嫩幼小的身軀被裹纏圍剿又于其中突破而去,被逼退了便再往前,更加往前。
薄棠斥見他這副模樣不由得出聲喊道:“亭涵,别亂來!”他想趕過去,拼盡全力掙脫束縛朝前跑了幾步便又再次被煞氣纏住手腳寸步不行。
蒼彌似乎有意要限制薄棠斥的行動,他稍稍動了手指使地面長出一根根黑藤抓住薄棠斥的雙腿雙臂,将他強硬地拽回遠處捆綁住。藤尖細葉順着薄棠斥的喉部向上伸展,趁他對瑤禮大喊時齊齊鑽入口中封堵了嗓音。
“把淨玉玦……還給我!”瑤禮沖出層層煞氣飛至蒼彌眼前,使勁伸出手去。
蒼彌緩緩擡頭見他來,被吹來的雜風迷了眼不覺眨了眨,除此之外再無别的動作。
被沖開的煞氣滾滾而合,于瑤禮凝聚體内最後殘餘妖力的手掌将要抓住蒼彌時再次困住他,勒緊了那隻瘦弱的手腕。
隻差半寸。
天憫托付的妖力再使不出半分,幻于背後的羽翼化作輕煙淡入空中,全身所受的傷痛終于在此刻将痛楚返還于瑤禮身上。瑤禮滿臉流着淚,幹涸的痕迹上不斷被新湧出的淌過去,潤了一些淡淡的血色。
“把淨玉玦還給我。”他哽咽的話裡已經沒了底氣,更多的是懇求與懼怕。怕淨玉玦真的跟蒼彌走了,再也不會回他身邊來。
“他并非淨玉玦。”蒼彌替瑤禮抹去臉上的眼淚鼻涕,“回你該回的地方去。我與他也将回該回的地方去了。”
“你稱謊,他是淨玉玦。”瑤禮惶恐不已,哭得稀裡嘩啦轉頭對戎弱大喊,“淨玉玦,淨玉玦!我是亭涵啊!”
戎弱胸口在發悶,越是看見瑤禮的臉越是聽得他哭喊,苦悶便越是盤踞于他體内逐驅之不散:“我……不識你。”
悶,好似被泥漿封住七竅呼吸不得。
“你胡說,你胡說!我是亭涵,你怎會不識我!”
悶。
“你不在我還是死了的好!”
蒼彌聽得愣了愣,随後才恍然大悟道:“是啊,我究竟在猶豫甚麼。原本離開九曲萬魔山便是為了消去你的魂魄。”
一縷煞氣驟然刺入瑤禮後背脊髓疼得他瞬間臉色發青,喉頭好似卡住根魚刺般令他艱難地咳嗽,猛張大的嘴裡喊不出半個痛字。
“戎弱。”蒼彌回頭看向戎弱,問道,“我可以取他性命毀他神魂?”
未料蒼彌詢問自己,戎弱恍惚擡起頭瞥一眼瑤禮,沉默半晌後竟是鬼使神差點了點頭。
瑤禮見他點頭便是嚎啕大哭起來,斷斷續續喊道:“無論……所遇何事……有多……危險……淨玉玦……會來救我……”
蒼彌招來十餘縷煞氣直指瑤禮的身軀,平淡道:“他不會。”
“淨玉玦……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