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巷琴音溢長生,相輔相争,處處皆可聞,便是連幾隻妖都難得的覺着妙。
名為遇才的店鋪置于琴音餘悠處,一如玉子兒所言大門緊閉。洌滳欲要破門被蘇方擋下,薄棠斥欲要上前叩門也被雲染攔住,皆是怕他二位忍不住破門闖進去。最後是玉子兒手臂一揮上前去,砰砰大力拍得幾下。
“泉老在麼,有事找!”他氣勢倒也并不弱。
拍了幾許不見門内有人應,倒是隔壁丹青字畫的鋪子裡出來一位女子:“泉老這幾日病了,不開業,幾位客人不妨去别家看看。”
沂澈一見她模樣不禁怔愣。女子也察覺他目光移眸看來,勾了唇角微微是含禮一笑。
“我等來此是找人,不買東西。”玉子兒走到女子跟前問,“那他家住何處?”
女子收回目光看向跟前不得禮數的玉子兒:“似我們這般營商的尋常人家,前堂買賣後堂起居,這處屋宅便是家了。”
淨玉玦仰頭看一眼遇才的招牌:“既然如此,我們改日再來。”
那女子含笑點了頭,轉身回到鋪内。
他口中的改日其實不過是等到入夜後悄悄翻牆一探究竟罷了。隻是幾隻小妖挨門挨屋進去尋過卻并未見得任何身影,正奇怪那泉老去向胤善便從牆外捉進來一人。龍太子點起不知何時提在手裡的燈籠照亮那人一瞧,竟是白日裡說過幾句話的女子。
捉人時胤善隻知手裡輕,此時借着燈籠看清了面貌才知冒犯,便立即松開手:“怎麼是你?”
女子十分鎮定,不慌不忙解釋道:“我聽見隔壁有動靜,還以為是遭了賊,不由得尋思得仔細打探打探。”
“你稱謊!”玉子兒上前指着她鼻子道,“泉老根本不在麼。”
“這我可就不知道了,許是甚麼時候還鄉了呢。”
此話自然再無一位信她。淨玉玦索性拿出琉璃璧上前遞給女子:“實不相瞞,我們找泉老是有些不好宣之于口的事。姑娘若知道泉老在何處,還請如實相告。”
女子詫異地接下琉璃璧翻來覆去端看,末了擡起頭環顧一圈院中十餘位,頗是戒備:“這琉璃璧你們從何得來?”
淨玉玦意味深長地笑道:“是前朝,舊物。”
“既是前朝舊物,想必定是十分貴重。”女子一面這般道一面将琉璃璧歸還給了淨玉玦,“還請大人收好。”
一見女子臉上不經意間露出的仇恨淨玉玦便知自己猜對了:“姑娘莫驚慌,我等并非兆桑人士。此來津幽是想向公主打聽一名友人的下落。”
聽得公主二字,女子當即驚怒道:“你們究竟是誰!”
胤善思忖片刻拿出帝焉的皇子玉印:“我乃是帝焉三皇子,胤善。”
女子未接印,隻垂目瞥得一眼便擡頭看向胤善:“帝焉的皇子為何會偷偷摸摸來兆桑?”
“來尋一位朋友。”
洌滳推開蘇方正欲上前來逼問,牆檐上便跳下來兩道身影站在女子左右兩旁護住她,向淨玉玦行禮:“仙君,沒想到竟是有緣在津幽與您重逢。可您這頭發,怎白成了這般模樣?”
淨玉玦笑了笑,反問道:“不好看麼?如此才更有神仙之姿。”
後來的二位乃是與雲染差不多大的少年,一位帶着面具,一位見玉子兒伸手指來要開口言語便閃身而去捂住了他的嘴。
女子此番更是訝異:“春暮、幸雨,你們認識這些人?”
戴着面具的則今當即笑道:“自然認識。我曾蒙得仙君搭救,不然早已命歸西天。”說罷他瞥一眼正背對于此的引以,掀開面具讓淨玉玦瞧見自己容貌,悄聲道,“仙君,是我。”
淨玉玦了然他此番用意:“看來你已經找到了。”
則今便又将面具放下來:“多謝仙君當年指引,幸雨感激不盡。”
玉子兒皺起不解的眉頭,拼命掙脫開因引以的雙手:“甚麼春暮幸雨,分明是唔——”不待話有機會說完,便又被引以緊捂住嘴。
引以擡高聲音盯着似有強調似有威脅道:“原來仙君仙童也是幸雨的昔日舊交,着實讓春暮我倍感驚訝。”随後他又壓低聲音對玉子兒道,“我放了你,你莫要亂說話。”
玉子兒用力推開他,大喝:“簡直莫名其妙!”
熟知引以與則今的裳羽面露古怪神色,竟是看不透他們這唱的是哪一出恩怨情仇。
輕彩掩面笑起來,隻以身周兩人可聞之音道:“好一出《我見你掩耳盜鈴便摘下一片樹葉遮住雙目》。”
引以聽得了,幹咳一聲轉頭對女子道:“蘇芳,這幾位是好人。”
一旁的蘇方聽見驚喜指着自己道:“我也叫蘇方,方正持重的方。姑娘是哪個‘方’?”
蘇芳還從能從驚詫之中回過神,尋思一番才道:“青史留芳的芳。”
沂澈看着蘇芳,神色依舊不見半點波瀾。蘇芳擡眼間瞥見隻停留刹那便移開視線,細細打量起淨玉玦與胤善:“幾位何事找公主?”
薄棠斥繞開雲染抱着裝有魚錦的木匣走上前,撫摸片刻便将其打開:“想問問公主這匹魚錦的來曆。”
蘇芳頗有些訝異:“這魚錦竟最終轉賣到了諸位手中。”她踟蹰許久再次開口,“明日巳初三刻去城郊土地廟上三炷香,屆時會有位道長出來與你們搭話。将琉璃璧交與他即可。還有,别再來這裡了,夷兂已經對這個地方起了疑心,再來不得。”
“夷兂是誰?”胤善問道。
蘇芳咬牙切齒:“是犯上作亂的賊人。”
遂于翌日巳時,一行仙與妖至得城郊土地廟上香。廟中香客絡繹不絕,求的卻皆不是大富大貴。
“仙君,請随我來。”來迎接的是身着道袍的引以,恭恭敬敬行過禮後便帶他們入了後山地仙洞。
地仙洞中道長迂回,過得一扇機關石門又行兩刻才總算由另一個山洞出來,見得一處山莊宅院。山莊靠山而建錯落别緻,更是有一處自山頂而下的瀑布懸挂其旁,平添了諸多世外之意。隻是如此一來這地方便不幽靜,日夜皆受鬧水之苦。
“此地原本是為先皇後清修而建,便是鮮少有人知曉來去的路。”引以在前面邊領路邊說道。
輕彩忍不住拿他打趣:“你倒是熟悉麼。離開山宅跑人皇身邊來享福,定是胖了不少。”
引以由着她說絲毫不在意:“我與幸雨初到兆桑時遇無意間救過被追殺的公主一回,後來又被公主所救,由此才結緣。”他刻意強調了則今的新名字。
說起改名一事,玉子兒當即有了言語:“好端端的何故要改名字。春暮,還甚麼幸雨,實在拗口得很。還是引以好,有癸蛇的氣韻。”
“我與幸雨都隐瞞了彼此真實身份,我是隻雪兔,他是隻幻鹿。如此行走人間更是方便許多。”
玉子兒更是不解了:“哪裡方便許多了,不都一樣麼。”
雲染也問:“那你流期時怎麼辦?我記得以前在浣甯山時,每十七年你便會顯出原身蛻次皮。”
“尋個借口躲起來,幸雨也不會多問。好在我與他的流期相近,我不多問他正好也不開口。”
“這麼說來幸雨也是癸蛇?那你們何故要相互隐瞞?”
輕彩點了一下雲染的肩,湊近前去輕聲笑道:“癸蛇之間的事你别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