築绮王得了個清閑,繼續坐在樹下納涼。他心裡正美滋滋地念想着見到胤善後要如何打聽出禦寫憂的下落他才肯說,目光無意間斜落竟瞥得院牆上冒出了半個圓圓之物,于是定睛瞧了瞧,這才發現是半個腦袋。他沒有聲張,找來梯子悄悄爬上去,也隻冒出了大半個腦袋,仔細看着懷靈手上動作。
“原來八卦還能做成這般怪異的盤。”
正聚精會神擺弄八卦盤的懷靈絲毫未察覺眼前近來一個人,築绮王突然出口的這一句吓得他險些叫出聲來滾下去。
幸而築绮王出手快一把将他抓住:“你都聽見了?”
“甚、甚麼?”眼前的男子看起來不足為懼,可懷靈卻怕他叫來其他人,“我隻是個想偷個果子。”
築绮王回頭看了眼尚且是個疙瘩的梓樹果,當真端着梯子去給他摘了下來。然而懷靈趁他去摘果子時迅速跳下圍牆跑了,頭也不回地奔向皇宮。築绮王轉身來不見他,看了看手裡的東西,往後一扔又坐下了。
守門的護衛攔下懷靈不讓進,他便去爬牆,可誰知還沒上牆頭便被弓箭給逼退。可他偏偏不死心,高聲嚷着要見師父見裳羽,被徘徊在此的舞伶給聽了去。
“小離,你這麼鬧會給各位大人添麻煩的。”舞伶上前拉住懷靈,“快跟我回去。”
“你是——”
“莫胡鬧!”舞伶厲聲呵斥堵住懷靈的口,連忙向守衛緻了歉急匆匆拉他回到客棧去見晏安。
懷靈掙脫幾次都被舞伶給纏回去,心裡憋着不痛快:“我不識得你,你再不松手我可不客氣了!”
舞伶不聽他罵,死死抱住他胳膊走進晏安房中:“晏哥哥,他知道仙姑的下落。”
晏安起身迎過來,上下打量懷靈半晌,才問:“你知道仙姑在何處?”
“我師父是男子,哪裡來的仙姑。”懷靈總算從舞伶手中掙脫——倒不如說是舞伶松了手,“我還要去找師父,沒空與你們說閑話。”
“等等。”晏安一出聲,舞伶便又纏上了懷靈沒讓他得逞。
“你師父可是滿頭白發?他身旁如花似玉的女子叫裳羽?”
懷靈這才停止掙紮:“你認識我師父和那翠鳥?”
晏安露出開心的笑:“我在等裳羽仙姑,你若知道她的下落,還請告訴我。”
“你松開!”懷靈推開纏着自己的舞伶,拍拍淩亂的衣袖道,“她跟着我師父回宮了,我正要進宮去見師父。”
“你又進不去。”舞伶不喜他。
“白日進不去,夜裡再試,總有守衛抓不住我的時候。”
晏安擡手制止舞伶回嘴,對懷靈道:“我有辦法讓你進去,不過你也得幫我給仙姑帶封信。”
一聽有辦法,懷靈毫不猶豫答應下來:“一言為定。”
“好,你随我來。”
“晏哥哥腿腳不方便,我帶這小子去便好。”舞伶說着斜睨了懷靈一眼。
“我要親眼看着他進去才安心。”晏安接過另一名舞伶遞上來的木杖,“小兄弟如何稱呼?”
懷靈随手作了禮:“從師姓周,名懷靈。”
晏安點點頭。
他口中所謂的辦法其實是偏僻的宮牆腳下不知被誰挖出來的地洞,十分狹小。懷靈蹲在洞口扒開茂盛的野草往裡看,貓着身子便要鑽。
“狗洞你也鑽。”跟來的舞伶冷冰冰揶揄他。
懷靈回頭看他,滿臉是疑惑:“你沒鑽過?”
“小周兄弟。”晏安從懷中拿出寫給裳羽的信交給懷靈,“這裡進去後是冷宮,侍衛不多但地形複雜,當心别迷路。”
懷靈将信放入胸前拍了拍,對晏安道了句你放心便鑽洞潛進了皇宮。
胤善起身上前從懷靈胸前抽出晏安寫給裳羽的信:“這封信我替你轉交。”
“說好了放我下來。”懷靈掙紮了一下以提醒胤善。
胤善定睛瞧着他,擡起雙手捧住他的腦袋:“我放了你,你可願乖乖離開再也不溜進皇宮?”
懷靈眼神閃躲了一下:“我離開便是。”
“你稱謊。”
頭上多了些許痛處,懷靈心虛地抿抿嘴立刻轉了話頭:“你為何要拘着我師父?”
“與你無關。”不容懷靈再狡辯,胤善果斷抹去了他的記憶。
将懷靈交給侍衛送回山上之後他先去了冷宮的水牢旁尋得裡面的地孔,親手破壞陣眼才去地宮将信交于裳羽。
牢中的妖個個視他為無物,玉子兒得知他抹去仙君的記憶更是恨得厲害,索性走到角落裡背過身面壁坐下。
給了信胤善沒有要走的打算,而是遲疑片刻後問道:“淨玉玦是誰?”
被問話的是裳羽,她猶豫着是否告訴胤善真相。一旁的輕彩卻忽然握住她的手:“事到如今還有何話可說。”
“淨玉玦便是你口中的戎弱。”龍太子開了口,“他身份特殊,所以才有兩個名字。”是真話,又并非是真話,可用來搪塞胤善卻是足夠了。
胤善追問道:“為何會有兩個?”
龍太子笑了一下:“說來不止兩個。”他掰着手指開始數,“莫須有、莫強求、莫悲喜,光是在人間便已有三個。名字麼,不過是為了方便旁人稱呼,是甚麼都好。”
胤善姑且信了,更何況那位沒了記憶的神仙于他而言即非戎弱也非淨玉玦,隻是莫悲喜。
“怎麼去了這般久?”戎弱坐在秋千上等着胤善回來。
“有事耽擱了。”胤善沒有提起任何事。
戎弱笑了笑,起身迎前兩步撲入他懷中抱住。胤善有些愣,如今的莫悲喜似乎與以往不大一樣了,可真要細論又論不出究竟是哪裡不同,隻隐隐的,讓他有這般感覺。
興許是請神咒的緣故。胤善心中這般開脫,擡起手臂懷住他:“等忙完了,我帶你離開這裡。”
“好。你去哪裡我便去哪裡。”
雲上暮山破開一抹琥珀,繼而越發絢爛。斜晖落入雪白的發間綻綻若金,刺疼了胤善的雙目迫使他不得不閉起來不去看。他想起了那唯一的一縷青絲,便又再次睜開眼松去手臂,端詳它片刻,慢慢低頭吻下去。
為何偏偏隻這一縷是墨色?如今再問,恐怕已然再得不到真意了。
雖然遺憾,卻并不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