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死了嗎——
片刻後,盛襄頭頂上傳來一聲極輕的氣音,似乎是典獄長藏在喉嚨裡的笑聲。
盛襄努力挺直腰闆,他現在代表肖恩,肖恩不可以被情敵看扁。
可惜被寵大的孩子,忍耐惡劣環境的能力低于這裡的任何一個人。
盛襄瑟瑟發抖,幾乎抖出了重影,不太确定是因為零下三十度的氣溫還是因為害怕。
拉菲壓低嗓子,“走啊,你瞄哪裡呢?”
盛襄:“我、我在看典獄長的手|槍。”
拉菲咂舌:“噫!”
然而預想中的槍決并沒有到來,典獄長做出了更令人費解的舉動:他脫下毛呢鬥篷讓警衛交給盛襄。盛襄茫然擡頭,看到的隻有一道啞黑的背影。羊毛纖維吸附氣味分子,在披上鬥篷的瞬間,濃郁的雪松味就徹底将他包裹……
一路上,拉菲已經想出他和典獄長三個版本的故事了。
盛襄卻覺得穆野不會無緣無故将氣味“借”與他。
就像學校裡要是有老師在開學第一天就公然表示對某個學生的偏愛,那個學生本身又沒有強大的背景,必然會成為衆矢之的。
更何況這座城裡,都是沒有未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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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批感染者一共四十六人,除去盛襄,清一色的健康青壯年Alpha,也是功利角度來看最有社會價值的人群。清點完畢後每人領到一套内置磁卡的智能手環和一本标題《工廠守則》的綠皮書。
新人入廠宣講會上,警衛用毫無起伏的嗓音逐字逐句宣讀守則,盛襄聽了十分鐘就哈欠連篇,無聊研究起了典獄長的軍裝。
槍色肩章兩佩金色掐邊,肩章上綴着一枚陸軍的獅心軍徽。
工友們說軍方會将有潛力的将官派到基地主城外曆練,既起到督查地方政府的作用,又為将官創造了立功條件。穆野并不像往屆的将官那樣嫌棄荒僻苦寒隻在盛夏來走過場,他上任後對這座孤城執行軍事化管理,除了負責管理城中的國際重刑監獄,還需要每年挑選新人為這座出生率直逼0%的“死城”輸入新鮮血液……
“042!”
典獄長叫第二遍42号的時候,拉菲拍拍盛襄的肩頭,低聲道:“你太明顯了,自求多福吧。”
盛襄彈跳起立:“到!”
典獄長根據剛才的朗讀内容提問:“霍爾曼基地《獨立宣言》的第一句話是什麼?”
看來易被課堂點名的體質到哪裡都不會改變。好在拉菲夠意思地指了指扉頁,那上面隻有一句話。
盛襄大聲:“我們仍擁有團結、理性和勇氣!”
“這句話是誰提出的?”
“前聯盟元帥嶽芳菲!”
“如何理解這句話?”
抓個不認真聽講的提問殺雞儆猴,盛襄可太熟悉這套路了。好在閱讀理解難不倒他,因為他發現這句話也存在于肖恩為數不多的殘留記憶裡。
“惡種擁有人的智慧和野獸的體魄。在不配備先進武器的情況下,哪怕是特種兵對戰低階惡種,也幾乎沒有勝算。在如此懸殊的種族差距下,人類最強的武器就落在‘團結’、‘理性’和‘勇氣’這三個詞上了。”
盛襄頓了頓,“自私和掠奪的本能使得惡種的社會性極差,協作變得很困難,因此他們始終沒能建立完善的國家系統,相反,我們在原有國際格局被大災難打散的五十年内,仍建立了數十個常駐人口超十萬、甚至超百萬的大型基地。”
典獄長指出:“社會性并不是生物與生俱來的屬性,惡種中也有相似的國家機器或是類政府機構,相信再過些年,這方面的差距會越來越小。”
盛襄卻自信滿滿:“人類的崛起并不在于跟其他物種在體能或智力上的差異,而是源于人類大規模進行合作的能力——甚至不需要彼此相識才能産生聯系,靠故事、宗教、虛構的概念、知識的體系,甚至僅靠想象,人類就能讓百萬人團結。”[1]
典獄長颔首。
盛襄接着說:“如果一個物種天生沒有‘利他’的概念……換個說法,自私基因對個體生存固然有利,但未必有利于文明的延續!”
在場年輕人多,沒有經曆過屠戮的年代,也像盛襄一樣天真熱血,很快有人拍桌附和。
“對啊,那些畜生算個屁的文明!”
“我們不能再讓怪物騎在頭上了!我們這一代,就該把惡種趕出轄區,奪回屬于我們的土地,保護我們的Omega!”
“我們要複仇!我們要反擊!”
……
“肅靜!”警衛員的哨聲響徹禮堂。
“三天後,個人考核裡會涉及今天的内容。”典獄長并沒有表示贊同或否認,隻是朝警衛示意繼續。
教導主任一走,盛襄放下心來甩了甩鹹魚尾巴。
他略過大半本書的“基地思想”和“基地法與勞動法”跳到與生活質量息息相關的日程表:正常工作分早晚班,一周工作四天,戰鬥訓練兩天。禮拜日是“安息日”,思想教育結束後便可以自由安排時間。工資會在月初打到個人磁卡中,城中流通貨币是一種特殊的馬蹄扣,也可以把錢取出來用于私下交易。
在這裡,最昂貴的“商品”是自由。感染者被判終生流放,理論上講一輩子都不允許回歸正常人的世界,但用錢還是可以買到有限的自由。累積一千枚馬蹄扣兌換十天假,放假期間可以在警衛員的監視下乘火車暫時離開雪原。
盛襄簡單算了筆帳,普通工人攢一千大概需要兩年;從雪原到最近的城鎮往返至少需要六天,去基地就更久了;如果想要有相對充足的時間最好攢足二十天假期,也就是說需要工作四年!
倒也有賺快錢的方式,那就是認領基地下發的“先鋒任務”,高回報高風險,有錢賺沒命花,暫不考慮。
簡直是個升級版996血汗工廠!合上手冊,盛襄不由感歎:打工的宿命就是人類的宿命。
享用完晚餐海鹽馬鈴薯炖土豆和白菜澱粉腸披薩,夜幕悄然降臨。
盛襄和拉菲根據排号被分到四樓的4号宿舍。到了發現是十二人一間的大通鋪,盛襄在美劇裡看到的男子監獄和這相比都算是豪華單人間了。
“我叫盛襄。”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他報上本名。
“Sh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