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着自己的手掌,“我……”
追上車頂的幫派成員發出驚呼。眼前這一幕,若非親眼所見,誰能相信?
“怪物……怪物!!”
少年緩緩站了起,新生的銀白發絲像抛光的刀鋒,隻發尾殘留着黑色染發劑。他的身形變得更為健碩,破碎的衣物下是緊實的肌肉線條,修長鋒利的眉宇壓着眼睛,壓迫感自然浮現出來,随着瞳孔一寸寸掠過太陽底下每一道陰影。
隻有蘭登還保持着冷靜,将槍口瞄準盛襄。
可下一秒,奇迹拽住盛襄的手腕,閃過呼嘯而來的子彈。他舉起配槍,三發點射,準确擊中舉槍的幫派成員。翻滾、躲避、反擊,動作行雲流水。列車劇烈颠簸,幾發流彈在金屬車頂上擦出火花。
“趴下!”奇迹同時撲向盛襄,借着翻滾的勢頭,他們躲到了兩節車廂之間的凹陷處。密集的槍聲在頭頂響起,子彈打在金屬壁上發出刺耳的撞擊聲。
奇迹探出槍口,速射三發子彈逼退追兵。“我數到三,你往左邊卧倒。”他在盛襄耳邊說,“準備跳車。”
“怎麼還是要跳車!?”盛襄的聲音幾乎被風聲淹沒。
“一、二、三。”
盛襄迅速向左翻滾,奇迹同時站起射擊,槍口噴出火舌,車頂上有人中彈後滾下懸崖。
“準備!”他攬過盛襄的腰,猝然發力甩手,上臂肌肉迸起,把盛襄高高抛起。下一刻,奇迹淩空一躍,在半空中接住盛襄後,一齊撲向地面打了個滾,卸去沖擊力。慣性、重量和離心力好像同時在他身上失了效。
這種兩人一起摔倒,奇迹在下面當肉墊的感覺非常新奇,有一種奇迹依然在保護他的感覺。盛襄雙腿哆嗦着從肉墊上爬起來。奇迹一個翻身,一手按住盛襄的肩膀,他四腳朝天,被壓在柔軟的草地上。
“剛才是怎麼回事?”奇迹質問。
“假發!你壓到我的假發了!”
“……”
盛襄一邊整理假發,一邊說:“這副模樣要是被拍到,明天就能上頭版頭條。”在裸奔和女裝之間,他選擇盡量用茂密的假發擋臉。
“回答!”奇迹很少情緒外露,此刻卻難以自控地擡高聲音:“剛才那是怎麼回事?你究竟知道什麼?如果發現你也在騙我,我會再殺你一次。”
盛襄擡頭:“哦?你剛才已經‘殺’過我一次嗎,天狼星連一個手無寸鐵的瞎子都殺不了嗎?”
他的眼仁很大,眼尾微微下垂,眼頭内勾弧度優雅,幾乎可以想象這雙眼聚光時,該是多麼顧盼生輝的樣子。
是啊,他看不見。
盛襄很容易讓人忘記他是個瞎子,或許是因為他的步子總是邁得很笃定,又或許是因為他從不流露出自艾自憐的神情。
“那隻小白野狗是什麼東西?”奇迹的氣息稍微穩定些許,“我打中了它。”
盛襄抿着嘴唇,沉默良久。
然後他擡起手來,指尖輕輕拂過少年的發絲,繼而滑過眉骨、鼻梁和下颚,像是要用手在心中仔細勾勒這張熟悉的臉。
“那是我的小狗。”
“不對……它會影響到我。”奇迹眼中的困惑更深,“你和我到底是什麼關系?為什麼你身上的味道和我如此相近?為什麼你的異能無法幫助我回溯記憶?”
“不是因為我們有什麼特殊的關系。”盛襄輕聲道,“隻是因為你是特殊的實驗體。你是......Geist。”
奇迹睜大雙眼。左眼還覆着黑色瞳片,右眼的瞳片已在跳車時遺失。他原本的瞳色呈現出純粹的金色——不是琥珀色,不是混雜着褐色的濁金,而是熔化的黃金般的色澤,在日光下泛着流動的金光。
“那我是……已故的嶽指揮官的複制品嗎?”話尾處聲音很輕,卻格外清晰。
縱然他改變了發色瞳色,仍有人說他肖似人造神,這一點他早已察覺,隻是從來當自己是人類,不曾往克隆實驗體的方向設想。
“不。你不是複制品。”盛襄扯了扯假發,刻意地聳肩笑了一下,“所謂靈魂的存在,不過是記憶的總和罷了。擁有獨一無二的記憶和思想,那你就隻是你自己。”
哪怕轉世真的存在,轉世之人也永遠不是原來那個了。
兩人都沉默了。各自的心事像是無形的絲線,纏繞着彼此,卻又都不願率先開口打破這份靜谧。
奇迹沒有再追問。
"上來。"少年蹲下道。
“啊?”
“離開利亞一百公裡,你走得動?”
“那多不好意思。”盛襄趴上他的背。
用小奇迹當坐騎,盛襄多少有些過意不去。沒走多久就開口:“我能走,就是慢點。你還小,别壓壞了背。”
“我好像長大了。”
盛襄輕輕“噢”了一聲,"該上中學的年紀了。回去後,我派人給你辦入學手續吧。學校裡也有實驗體,你…一定能遇到理解你的同學和朋友。”
“我綁架你。差點殺了你。”
倒是這麼回事。盛襄噎了一下,“未成年人保護法,教化大于懲罰。”
“……”
七八好友,兩三知己,無憂的校園時光。盛襄都想給他。
“對了,忏悔法案,我會着手回撤。你說得對,立法推進種族融合太激進了。從教育開始,潛移默化。”
“當初他們說你是信息素之神,新時代的救世主。”奇迹頓了頓,“說你的能力能淡化人類和惡種的隔閡。可現在......”
“現在,連讓惡種恢複人類的速效藥都研發出來了,抵制聲反而蓋過了其他。可見改變世界從來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盛襄語氣平和,“更别說拯救世界了。救世主永遠不會是一個人,一項發明,或者一個好點子。如果真的有救世主,那一定是整整一代人。我能做的,大概就是創造适宜救世主們成長和實驗的土壤。”
這才是真正的恩特會長,基地領袖,巴塞總統。
少年慢下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