煉獄杏壽郎是個豁達的孩子,他為人友善,無論是幼童還是老人都能與他聊得開。他有一個強大的父親,一位堅韌溫柔的母親,乖巧可愛的弟弟。他是在愛中長大的孩子。
因而理所當然的,他也像是初升的朝陽一樣,散發着屬于“煉獄杏壽郎”的溫暖。他會盡全力幫助路途中遇到的每一個需要幫助的人,或許是扶起摔倒的幼童,或許是幫老人提起重物。
他已經聽過太多的感謝,但其實更能令他感到開心的是聽到來自親近家人的誇贊。
但是,這位客人是不同的。煉獄杏壽郎的腦子轉得很快,通常一下就可以得出自己想要的結論——這個人并不在意自己救下了誰,也從未期待得到誰人的稱贊與感謝。他正是在憑借自己的本能行動,而這個本能即獵鬼、救人。
這和煉獄杏壽郎想要遵守的信條很相似,但又有些不同。遠超同齡人的力量與母親的教誨讓他将“保護他人”看作自己的責任,盡管關于這一責任他現在還隻是模模糊糊的有一個輪廓,但這足以讓煉獄杏壽郎察覺到他與不破千裡之間的不同。
不破将之視作行動的“本能”,而從未将之視作必須背負的“義務”。說白了就是不破選擇拼上全力“救更多的人”,而煉獄杏壽郎更想要拼盡全力“救所有的人”。
煉獄槙壽郎如約在兩天後歸家,閱讀古籍的事情也提上了日程。
“我從瑠火那裡聽說了,多謝你救下杏壽郎,不破。”
“職責所在,倒是杏壽郎在我趕到之前就做好了獨自戰鬥的準備,是個非常勇敢的孩子,槙壽郎大人。”
“敬稱就不必了,這是你想要的炎柱之書,拿去看吧。矢吹的身體最近怎麼樣?他的任務都交給你來做了吧?”
不破從煉獄槙壽郎手中接過幾卷已經泛黃的古書:“矢吹先生......最近倒是有開始好好喝藥和休息。我也隻能做到替他分擔任務這點事,他還是應該早點去國外的醫院,但他說什麼都不肯走,我和有花小姐怎麼也勸不動,這倒是很苦惱.....”
煉獄槙壽郎的手指無意間敲響了存放曆任炎柱之書的櫥櫃底闆,手下傳來悶悶的回響聲,這讓他意識到這個櫥櫃居然還有一個夾層。他的炎之呼吸傳承自他的父親,這幾卷炎柱之書也隻是在兒時拜讀過,所以這個夾層才一直沒有被他發現。
煉獄槙壽郎一邊摸索着底闆的四角尋找打開夾層的方法,一邊回不破的話。
“病人啊......瑠火也是,明明生病之後難受的是自己,卻總會覺得自己給旁人添麻煩了。矢吹更是個死腦筋,自從......啊、他應該沒有和你說過他成為柱之前的事吧?”
矢吹真羽人從來沒有和不破說過自己的過去。
少年搖了搖頭,意識到背對着自己的煉獄槙壽郎看不到,又出聲說:“他沒有說過。”
煉獄槙壽郎摸到了一處凸起,他扣開了那塊底闆,果然下面還有一個夾層,裡面居然擺放着一本從未被發現過的炎柱之書。
“是嗎,既然他還不願意說,那我也不便替他做決定,”煉獄槙壽郎取出了那本沒有人讀過的書,控制着力道拍掉上面積攢的灰塵,“隻是不破啊,他或許一直都沒有原諒自己吧?你其實......”
向來有話直說的炎柱罕見地沉思了半晌,最終做出了決定:“你其實和他的好友長得很像。”
倒不如說,一模一樣。如果不是年齡和姓氏對不上,煉獄槙壽郎簡直都要相信不破千裡與矢吹真羽人的好友有什麼生理學上的關系。不,這還真說不好啊!炎柱忽然陷入了沉默。
不破看着手上的一本本古籍,腦海中卻不自覺地放空了一瞬。
說起來有些失禮,但不破覺得矢吹真羽人似乎沒什麼朋友。也許是柱的身份讓他與其他隊員的距離拉得太遠,又或者是爽朗的性格給了他人一種錯覺,即矢吹真羽人和所有人都能夠成為“朋友”。
其實并不是的。不破與柏山結月花、時國京太郎之間的友誼,和矢吹真羽人與他人相處時造成的情誼“假象”是不能劃上等号的。
哪怕早已有了猜測,不破還是不死心地問道:“他現在......”
煉獄槙壽郎知道這個“他”指的是誰:“已經去世很久了。”
啊、果然如此。
所以矢吹真羽人在救下他之後會讓藤田先生送他去蝶屋,所以在與他交談時偶爾會露出落寞與遺憾的眼神。
矢吹真羽人房間裡的刀架上一直擺着兩把刀。一把是他日常使用的碧青色日輪刀,另一柄則被好好裝扮了一番,一直待在刀架的最上層。
想來那就應該是好友先生的刀。
不破千裡一直是個非常機敏的人,細小的線索偶然被連接在了一起後,他便抽絲剝繭般地将矢吹真羽人的心理扒了個幹淨。
他将曆任炎柱之書鄭重地放在身旁,然後擡起雙手在臉上狠狠拍了一下,臉頰迅速紅腫起來。
“這是突然怎麼了!”一旁的煉獄槙壽郎吓了一跳。
“沒什麼!謝謝您,槙壽郎先生!”不破低下頭,斂去眼神。
矢吹真羽人認為自己犯下了無可饒恕的“罪”,因為他的大意與猶豫,他害死了自己的好友,讓惡鬼屠戮了村子裡的所有人。
矢吹先生。
你在我的身上看到的是友人的舊影......還是與你相似的“你自己”呢?
稍微......依賴我一些吧?
就像小紀、小薰、美樹和藤田先生拼命拉住即将滑落的他一樣,不破也想要将矢吹真羽人從湧風的高崖邊拉回。
他們還有時間。少年隻能樂觀地想道。
“說起來,您手上的是?”
煉獄槙壽郎的思緒被拉回,舉起手中的書:“是在夾層中發現的,看起來相當老了.....哇、紙已經脆得不成樣子了。”
古書的一角因為時隔幾百年的觸碰而破碎。
在征得煉獄槙壽郎的同意後,不破坐在他的身側與他一同閱讀了這本炎柱之書。
*
叩叩。
輕巧的敲門聲驚動了屋内已經沉默許久的兩人。
煉獄杏壽郎端來了茶水與點心,探頭探腦地從門縫裡向内張望。
父親大人和千裡先生仍在閱讀啊,希望千裡先生能夠找到他想要的答案。小貓頭鷹将托盤放在兩人的手邊,然後又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煉獄杏壽郎來到庭院裡平日訓練的地方拿起木刀進行空揮,千壽郎則拿着小木刀在緣側揮舞着玩耍。煉獄杏壽郎不得不分出一些心思看着他,防止千壽郎掉到地上去,又害怕他拿着木刀摔倒戳傷自己。
結果因為頻頻回頭,根本沒辦法好好練習,隻得放下木刀坐在緣側專心盯着千壽郎,等瑠火回來。
小小貓頭鷹見到心愛的兄長靠近,像個小炮彈一樣撞進他的懷裡,他順勢撈起千壽郎,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盯看着與自己血脈相連的兄弟。
“唔姆。為了千壽郎和母親大人,我也要努力變得更強才行啊!”
不明白兄長在說些什麼,千壽郎伸手揪住了對方頭上兩搓頭發,笑得露出了兩顆圓圓的小乳牙。
煉獄杏壽郎熟練地取來手巾将千壽郎到處亂蹭的小臉擦幹淨,轉而思考起父親大人和千裡先生來。剛才去送茶點,隻是稍微看到了一眼。
父親大人和千裡先生的臉色并不太正常。
正如煉獄杏壽郎天生優秀于旁人的直覺所感知到的,這本不知為何被藏在夾層裡的炎柱之書承載的内容簡直超乎想象,而令兩人大腦超載的還是在看到“日之呼吸”這幾個字的時候。
“最初的......呼吸?原來最初的呼吸叫作‘日之呼吸’啊。也就是說,風、雷、炎、水、岩這些呼吸法,都是由日之呼吸演化而來的嗎?”
不破忽然有了一種預感。為何這本炎柱之書被隐藏在夾層中了?也許接下來的内容就是答案。隻是,想必不會是太過愉快的内容。
——日之呼吸是起源的呼吸,是最早誕生的呼吸法,也是最強的絕技。
書中隻寥寥數語,講述了曾經的日之呼吸使用者曾将鬼舞辻無慘逼入絕境......卻依然沒能徹底殺死它的事實。
留下這本書的炎柱似乎親眼目睹過日之呼吸使用者的戰鬥,或許是因為身臨其境地體會到了彼此在“戰鬥才能”與“劍技”之間鴻溝,因此衍生出了諸多抱怨、消極的想法。使用日之呼吸的劍士将自己與鬼舞辻無慘對峙時的經曆寫在信中,當時的炎柱看完那封信的内容後直接失去了自信。
——就連“那個人”都沒能殺死鬼之王,作為對日之呼吸的拙劣模仿者,我們又怎麼可能做得到呢?真是太不公平了啊。人的能力居然是生來就已經決定好的,天才也隻是極少數,剩下的全都是不三不四的無能之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