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破摸了摸無量頭頂的軟羽,輕聲在它耳邊說了什麼。鎹鴉點點頭,展翅飛入了雨幕,消失在天際。
藏在寬大羽織之下的黑鞘脅差蹭着衣擺,不破下意識地單手将其壓下,虎口處抵上了刀口。
沉吟片刻,他還是放開了手。
現在的位置和東邊千門町的紫藤花家紋之家仍有些距離,不破遂而低頭趕路,迅速離開了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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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雨後清爽的空氣讓大久保森緊繃許久的大腦終于得到了片刻閑暇,他替産屋敷天音背着行囊,落後半步為她撐着傘。
任務交接對象已經等在了門口。
“夫人。”不破向産屋敷天音行禮。
産屋敷天音附身回禮:“接下來就拜托你了,千裡。”
這次護衛産屋敷天音前往八王子市景信山尋找日之呼吸使用者後代的任務是由主公大人親自交給不破的,包括主公大人在内,知曉這件事情的隻有四人。既是為了保護産屋敷天音出行的保密性,也是應夫人和主公大人的要求,不安排過多的護衛保護自身的安全。産屋敷宅邸也沒有安排太多的護衛。
“那麼,我先離開了。之後就拜托了,不破大人。”大久保森将産屋敷天音攜帶的行囊交予不破,其他的也不過多詢問,很快就離開了。
大久保森和産屋敷天音在快吃午飯時抵達,估計清晨很早就動身趕路。不破将行囊安置妥當,前往産屋敷天音的房間詢問夫人準備何時出發。
“下午我們就動身。”
不破應下,請這家的主人送吃食給夫人,他自己簡單吃了一些,同時吩咐無量再去附近查看一圈,産屋敷天音則是繼續翻閱先代劍士們留下的手記。
尋找日之呼吸使用者的後代這一任務曆經幾代人,也隻有到了産屋敷天音這一代才逐漸有了眉目。通過尋找和整理先代劍士們的手記、報告以及信件,再多方打聽、詢問,最終她與負責此任務的諸位隐才将目标縮小到了幾十年前搬到八王子市的時透一族。
提前出發的隐已經将目标縮小至了景信山,之後的事情産屋敷天音決定親自完成。
不破背着她的行囊,默默跟在産敷屋天音身後警戒着四周。美麗的夫人拄着木杖越過林間溪流,在詢問過路人之後,行至了一處銀杏之林。
居住在這裡的時透一家是樵夫,依靠伐木制柴為生。家中的主人黑發紅瞳,那雙眼睛莫名讓不破聯想到了同樣久居深山的竈門一家。這次的任務交給他,恐怕主公大人也考慮到了他曾遞交上去的有關竈門一家的情況,以及那日在主公大人的宅邸接下這個任務時,産屋敷耀哉告知他的話。
【千裡,關于你的姓氏,你有什麼看法嗎?】
不破并不明白為何産屋敷耀哉突然提起自己的姓氏,因此誠實地搖頭。他是被綠從野外撿回去的孤兒,懂事後他曾提議想要将姓氏改為和綠一樣的“籠島”,但綠卻拒絕了他。
要問為什麼不同意改姓,當時綠并沒有回答。她隻是再三說明包裹着他的襁褓上找到了不破家的家紋,所以讓他繼承了“不破”之名。
【根據天音的調查,不破家很有可能曾經是日之呼吸使用者所在的繼國家的旁系。】
這是不破無論如何都沒想過的結果。
産屋敷耀哉用溫潤的語氣款款道來:【能夠找到這樣的追溯已是意外之喜,千裡,我不希望你因此産生任何的壓力。在此之前,你依然恪守獵鬼人的職責,肩負起保護平民、斬殺惡鬼的責任,你為劍技付出的努力不會因為這樣的溯源而失去半分。】
不破湧起波瀾的内心重歸甯靜,他少見地展顔,開懷笑道:【我知道了,主公大人!能夠得到您的關懷,我倍感榮幸!還有夫人,您辛苦了!】
如此,不破接下這次的任務也是名正言順的了。
時透家雙子的眼睛繼承了母親如水般的薄荷綠,時透有一郎靜靜打量着突然造訪的客人們。他将這兩人擅自在心中定義為“不速之客”,尤其是跟在後面的那個護衛,身上穿的衣服也很奇怪,是軍服嗎?
相比起警惕的同胞兄長,時透無一郎則顯得較為心大,完完全全被幹淨美麗、宛如白烨樹精靈一般的産屋敷天音吸引去了目光。
産屋敷天音向家中的兩位大人表明了來意,三人進到屋中詳談,不破和時透雙子則待在了屋外。
有無量在周圍警戒,不破也能分出一些心思來應付看上去不太好惹的時透有一郎和貼在窗戶旁想要偷聽的時透無一郎。
其實時透家的屋子并不怎麼隔音,因為山上鮮少有人經過,門鎖也隻是為了防止野獸闖入,基本上形同虛設。不過即便是燥熱的夏季,時透的父母也不允許他們敞着大門睡覺。
時透有一郎皺着眉頭,抱臂看向同樣靠在牆邊的不破。
不破也在打量他。時透家是日之呼吸使用者的後代,雖然從面相上來看,除了時透父親的紅色眼睛與繼國緣一的眼睛有些相似之外,其他再無能夠将他們聯系到一起去的特征。
就比如頭發吧,一個是黑色一個是紅色,時透家都是長長的直發,而繼國緣一明顯帶着一些自來卷。
當然,繼國緣一已經是生活在三百多年前的人,他的後代血脈中應該早已混雜了其他家族的基因,畢竟不是所有遺傳基因都像煉獄家的那樣強大。
不過,繼國緣一的後代……嗎?在夢中,繼國緣一的人生中曾空缺了幾十年不得見,不破也不能确定對方是否真的有留下子嗣。倒是他的兄長,變為鬼的繼國岩勝早早娶妻生子,在加入鬼殺隊後,妻與子則漸漸消失在了他的生活裡。
也許時透一家更為親近的是繼國岩勝這一脈也說不定。不破總是會不由自主地猜測竈門家是不是和繼國緣一才是有親緣關系的一族。
不破身旁的兩個孩子湊在一處嘀嘀咕咕,主要是時透無一郎在叽叽喳喳地說着什麼。
“哥哥,那個夫人說我們是劍士的後代!”時透無一郎揚着大大的笑臉,目光不自覺地落在了靠在屋門邊的少年身上。
“世界上居然還有鬼這種生物……聽起來雖然有點不可置信,但是我們有成為劍士的才能诶!哥哥,我們去當劍士吧!”
“先不論鬼是否真的存在,你就沒想過咱們兩個小孩能幹什麼啊?”
時透有一郎占着“哥哥”這個名頭,面對天真又有些粗神經的弟弟,他總是想得更多,也更現實一些。
“哥哥,他們說我們有才能,這樣我們就有能力去幫助被鬼傷害的人們了!還有爸爸!爸爸也可以和我們一起!”
時透無一郎已經發現了,少年腰間正别着一柄刀。
他慢慢向那邊移動了兩步,沒有在意哥哥揪着他衣擺的力道,來到了不破的身邊,瞪着薄荷綠色的圓眼問道:“請問……你是她說的劍士嗎?鬼是真實存在的嗎?”
不破沒有回答時透無一郎的問題,嘴角帶着笑意揉了揉他的頭,将人推回了看上去跟護崽子的老母雞一樣的時透有一郎懷裡。
看了看捂着腦門,腦袋轉不過彎來的弟弟,時透有一郎在一瞬間感覺自己和這個少年對上了腦電波。
大概就是“你隻是個小屁孩,問這些問題太早了”之類的想法。
想也知道,練習劍術之類的自然是年齡越小越好,那位夫人此行的目的肯定是他們兩個,父母從現在再開始練劍,除非真的天賦異禀,大概也沒什麼可能了。
不對不對。時透有一郎晃了晃神,他怎麼把會答應夫人的請求作為一種可能性去考慮了啊?爸爸雖然總是抱着“人要盡最大的可能去幫助他人,最終也會幫到自己”的想法教育他們,但也應該隻有時透無一郎才會對此堅信不疑。
屋内的談話也暫時告一段落。時透父親在了解了産屋敷天音的來意之後,思考再三,婉拒了她的請求。
“我的兒子們年紀尚小,還沒有能力決定自己未來究竟想要過上什麼樣的生活,”幹了一輩子樵夫的男人沉穩道,“我雖總教導他們要多多幫助他人,但總歸不想讓他們在這個年紀背負太多的壓力。如果真如您所說,孩子們有成為劍士、去幫助被鬼傷害之人的才能的話,未來他們想要成為劍士,我們不會再阻攔。”
時透無一郎纏着走出門的父親,時透有一郎則眯起眼睛盯看着白色妖精一樣夫人與她身後的少年。
他忽然感覺未來的生活一定不會太過平淡,這兩個人就像濺入小潭、打破水面平靜的石子,波蕩的漣漪在擊打上石壁,折返的水波又劃過水面。
無論是打雷下雨還是野豬撞門,時透無一郎都能安穩地睡着,根本不會被任何聲響吵醒。但時透有一郎則總是會在半夜醒來,尤其是盛夏的夜晚。
那兩人在初次拜訪後,隻留下了一處地址,說如果有任何需要幫助的事情,可以送信去到這裡。
時透有一郎撐着下巴,弟弟大大咧咧地躺在身邊睡得正香。他們能有什麼需要幫忙的事呢?每天跟着爸爸砍樹,撿撿柴火,回到家後幫媽媽做飯,拉着弟弟去鎮上買點他愛吃的白蘿蔔。
這樣的生活挺好的。他們會過着平凡而幸福的生活,在有餘力的時候盡可能地幫助他人,也許未來還會有弟弟或者妹妹。
鬼殺隊……究竟是看中了先祖留下的血脈,還是那個組織的人已經貧瘠到需要讓兩個小孩來填充戰鬥力了呢?
嘁。時透有一郎有些不爽的啧舌,如果真是後者,他怎麼都不會讓弟弟被那兩個人拐走。
“好熱……”時透無一郎在夢中喃喃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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