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橡色長發的惡鬼再次被人當胸斬開,躍動的心髒從胸腔中掉出,被童磨撈在了手中。
寒冰地獄中除了童磨與兩位柱,早已沒有其他人和鬼存在。但是現在,一道身影緩步走入了這片蒼白的世界。戰場上殘留的凍粉争先恐後地向來者湧去,卻無法再發揮絲毫作用。
“啊啦,你居然還能動嗎?”殘忍又輕浮的聲音打破了驟然降臨在戰場的寂靜。
時國京太郎舉着已經斷掉的寬刃日輪刀,半蹲在地上,輕輕地喘着氣。
他感覺快要窒息了,可他卻已經無法自如地大口呼吸。肺部的每一次擴張都會帶來鑽心的劇痛,仿佛有一柄刀片突兀地出現在了他的身體裡,伴随着每一次呼吸反複切割着他的胸膛。還有空氣中那宛若凝成實體的恐怖,令他如同溺水一般,快要遺忘了呼吸的動作。
“真是太令人感動了,為了救下朋友,你居然驅動那樣的身體動了起來,”童磨的上半身悠閑地躺在地上,眯着眼睛,看向跪倒在時國京太郎身後的不破,“不過,生命可是很寶貴的,要好好珍惜才行啊~”
出現在戰場的第四人——正是應召而來的上弦之一黑死牟。
不破單手撐地,身體死死地僵在原地。并非因為空氣中無處不在的恐怖,隻是如果不這樣繃緊肌肉,下一刻他就有可能大量失血,徹底失去戰鬥能力。盡管現在也已經陷入了死境就是了。
眼前透明的世界恢複了原樣,不破的腦中針紮似地疼着。
黑死牟沒有将目光分給地上笑着的童磨,非人的六隻鬼眼短暫地掃過一旁的獵鬼人們,又向着更前方看去:“産屋敷之主......就在前方。莫要......拖延,聽懂......我的話了嗎?”
突入戰場的瞬間,黑死牟使用了月之呼吸·一之型·暗月·宵之宮。那是一道速度極快的居和斬,以絕對的揮刀速度達成了與不破的刀同樣的效果。看不見刀身的斬擊直奔黑發的獵鬼人,如果不是時國京太郎替他擋下了這一刀,此刻不破定然已經被腰斬。
除卻作為主體的居和斬,這一刀同樣也在攻擊軌迹上留下了衆多圓月刃,正是這些圓月在不破身上撕開了數十道血口,如果沒有第一時間用呼吸法止血、繃緊肌肉避免傷口崩開的話,大量失血也會要了他的命。
擋在不破身前的時國京太郎身上也并非完好無損,隻不過憑借飽經鍛煉的身體,大部分被圓月刃撕開的傷口尚在可以控制的範圍内。
這隻鬼......不破的眼睛透過淩亂的發絲,直直地盯向那頭标志性的深紅長發,以及纏繞在脖子、右額上的火焰樣斑紋。
它是繼國岩勝!在見到黑死牟的瞬間,不破便認出了這隻鬼,同時也明白了為何強大如童磨,也隻能在十二鬼月中排在第二位。與不知何時的血月之夜相比,歲月沒有在黑死牟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剛才的招式毫無疑問,屬于某種呼吸法。那奇特的圓月刃昭示着黑死牟所使用的呼吸法不同于不破已知的任何一種,恐怕也是自創的呼吸法之一。
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才讓使用着如此強大呼吸法的劍士堕落為了惡鬼?
“是是~黑死牟閣下,能麻煩你幫我把下半身踢過來嗎?”
黑死牟無視了童磨,信步向前走去。被無視的童磨也不惱火,它也沒有狼狽地爬過去把自己拼起來,而是直接憑借強大的鬼之軀再生了下半身。
“說起來,就那麼放過他們了?難得遇到柱,黑死牟閣下不準備......”
獨自一人也能唠叨個不停的童磨止住了話頭,因為它敏銳地察覺到黑死牟似乎對它的逾矩産生了不悅。在黑死牟眼中,無論是君臣還是兄弟,亦或者是夥伴,其中的長幼尊卑是不可被輕視的。
此刻,距離日出還有15分鐘。
對于黑死牟想要做的事情來說,15分鐘已經足夠。在它的眼中,世界無論何時都是透明的。因此它可以清晰地看出時國京太郎幾近壞死的肺部,對方的肉|體如果再錘煉上幾年也能勉強讓它高看一眼,不過現在他已是強弩之末,腹部的傷口非常嚴重。
至于另一人。
“不破一族......關治的......後代嗎?”它看出那個少年體内流淌着曾陪伴自己許久的家臣的血,其中與繼國一族的聯系已經若斷若續,近乎于無了。斬斷童磨的兩刀已經摸到了劍道的極意,如此有天賦之人,就此死去未免太過可惜。更何況,勉強算得上是故人之後。
“賜予他......那位大人的血。”
黑死牟對已經再生完畢的童磨說道,它自己則欲擡步前往産屋敷耀哉所在之地,将鬼殺隊的主公斬殺于此。
不破的額角青筋鼓起,那些被圓月刃切開的傷口開始冒出汩汩鮮血,他猛地從地面上撐起身,喉間湧動着咕噜咕噜的血聲。
抱歉,還要再勉強你一次了。不破攥着手中的漆黑之刃,在心中對自己最親密的夥伴說道。作為回應,這柄在極寒的戰鬥中嚴重磨損的日輪刀發出了輕微的铮鳴。
在不破的身前,時國京太郎同樣站起身。
“......”童磨臉上的笑容終于消失得一幹二淨,“都說了,生命可是最寶貴的啊,除非你不在乎!”
血鬼術·寒烈之白姬!
兩具美麗的女性冰造物憑空出現,它們口中的吐息瞬息凝結了周邊的一切。冰之吐息用比急凍之雲更快的擴散速度追逐着不破與時國京太郎的背影,然而兩個獵鬼人全然無視了背後前來追擊的寒冰,一心一意地面對着前方。
他們看着黑死牟将要離開的方向,紛紛揮刀——
“你給我站住!!”
“哈啊——!!”
絕對不能讓它去到主公大人所在的地方!!
時國京太郎目眦欲裂,依舊率先沖至前方,以身軀作餌,隻剩半截的寬刃日輪刀被他揮得氣勢如虹,刀刃切開空氣時發出了可怕的破空聲。
不破選擇直截了當地接近黑死牟。他舍棄了一切無用的動作,每邁出的一步、每一次揮臂都是為了更快地接近那個将恐怖化為實體的惡鬼。
在寒冰浪潮的追逐中,獵鬼人們仿若飛蛾撲火一般,義無反顧地沖向了似乎不可戰勝的對手。
黑死牟吝啬地回了頭。
砍出去砍出去砍出去!!不破眨眼間便揮出十數刀,讓黑死牟的目光短暫停留的天賦令那些揮出的砍擊輕巧地消失了,停留在它眼前的便隻有毫無反抗之力的黑發獵鬼人。
時國京太郎降低重心,将攻擊的重點集中在黑死牟的腿部。
隻需橫斬一刀。黑死牟心中想道。就算真的被腰斬也無所謂,隻要飲下鬼血,化身為鬼之後,除了日光,它們無需為任何可能奪走性命之物而擔憂。它相信以不破的天賦,隻要成功轉化,實力必然能夠到達上弦之位。
然而就在它回頭之後,通透世界讓它看見了值得停下腳步的事物。
黑死牟的認知第一次出現了混亂,通透世界首次向它提供了錯誤的情報。在那個透明的世界中,不破的每一刀都無所遁形。哪怕憑借特性在揮刀時讓刀刃在對手眼中消失,可是擁有通透世界的黑死牟看得很清楚。
特性所帶來的特殊攻擊在通透世界轉化為樸實無華的揮刀,黑死牟躲開了每一道攻擊。
“......?”
伴随着輕微的撕裂聲,黑死牟的前襟被無形的利刃撕開了一道口子,露出其内與人類無異的部分肉|體。
明明已經躲開的攻擊依舊造成了傷害,第二道無形的攻擊帶出了點點血迹。
接下來是第三刀、第四刀、第五刀。
每一刀的威力都在不斷提升,等到第六道斬擊隐蔽地飛向黑死牟時,它揮刀彈開了這一刀。
“原來如此......攻擊......滞後了。”
如若能夠再行鍛煉數十年,這個少年的劍技便可以達到連它都會稱贊的地步。少年的身體尚未完全長成,以如今的年紀變為鬼略微早了些,若等到二十歲左右,身體不再成長之時才是最好的時候。
不過,也罷。黑死牟的手第二次摸上别在腰間的武士刀。
這柄暗紅色的利刃上布滿了眼睛,由黑死牟的骨血制成,名為“虛哭神去”。異形之刃本應砍斷由凡人刀匠打造的日輪刀,可是在雙刃交擊發出刺耳的摩擦聲後,那柄漆黑之刃奇迹般地頂住了虛哭神去。
【隻有用心對待你的刀,像是和朋友一樣與它相處,刀才會回應你。】
不破手上如有千鈞之力,死死握着再熟悉不過的日輪刀。同出一脈的血液流淌在截然不同的身體裡,正如他們的命運一樣,早已在數百年前定下了相反的方向。
由日之呼吸衍生而出的月之呼吸,與誕生自狂傲之風的影之呼吸,此刻在密林的邊緣展開了纏鬥。
距離太陽升起還有13分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