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正在穿行的地區是東京府的本所區,在這裡生活的人們大多比較貧窮,因此經常能看到衣不蔽體或是雙眼空洞、麻木地靠坐在牆邊的乞丐。
胡蝶香奈惠穿着一身桃粉色的浴衣,鬓邊還戴着那标志性的蝴蝶發夾。她走在前面,帶着胡蝶忍走上了一座小橋。
她們在小橋上遇見了一個被父母變賣的女孩。那個女孩迎面而來,眼神與本所區其他乞丐一樣,空洞且無神,似乎自己被怎樣對待都無所謂,既沒有感覺,也不在乎。
胡蝶香奈惠停下了腳步,而胡蝶忍對自己的姐姐太過了解,她知道姐姐會做什麼。
胡蝶姐妹從男人手中“買”下了那個女孩,并為她起名栗花落香奈乎。原本的祭典之行也臨時改變,她們帶着香奈乎回到了家,在父母的幫助下将女孩清理幹淨,換上了胡蝶姐妹小時候的衣服。
“啊啦,真是可愛的孩子呢!”
胡蝶香奈惠拍着手,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的妹妹們。
善良的胡蝶一家決定收養這個可憐的女孩,從今往後,栗花落香奈乎就是胡蝶家的第三個孩子,一家五口住在北豐島郡泷野川村的小宅子中,其樂融融。
*
木村自認為是個不幸的人,盡管他今年才二十五歲,但人生對他來說顯得無聊又漫長。事業有成的父親突然在某一天決定抛妻棄子,實現自己環遊世界的夢想,背上所有家當離家做了一名旅行家,從此音訊全無。母親重新外出工作,找到了另一個相愛的人,也離他而去。
木村自己雖然有一份可以糊口的工作,但是曾經擁有過、又無情失去的,名為“幸福”的記憶一直折磨着他。為了能夠進入“幸福”的夢境,他覺得做什麼都無所謂。哪怕親手奪走他人的性命。
他按照魇夢的吩咐,将一根繩索同時綁在自己和靠坐在駕駛室鏽發少年手上,然後在心中默數。
十數秒後,他感受到了熟悉的感覺。那是“沉入夢境”的墜落感,身體輕飄飄的,卻又好似有千鈞之重,不容置疑地沉入水底。
木村睜開了眼睛。他發現自己站在一片霧氣之中,四周是影影綽綽的樹影。這裡的空氣十分稀薄,看上去海拔相當之高。
他迅速行動起來,按照魇夢所說,由它的血鬼術創造出來的夢境并不是沒有邊界的,在夢境的邊緣,盡管畫面還在延伸,但實際上已經不能繼續往前走了,會出現一面空氣牆。
“接下來......隻要用這個錐子劃開這面空氣牆......”木村想要趕快進入“幸福”的夢境,因此他毫不猶豫地揮起錐子,刺向透明的牆。
“你在這裡幹什麼?迷路了嗎?”
——!?
木村受驚,手中的錐子墜落在地,他愕然回頭看向夢境的主人。
锖兔抱臂站在木村的身後,銀色的眼睛注視着驚慌失措的闖入者。
他在出聲之前已經看了許久,自然也聽見了木村的那些喃喃自語。
“你是人類吧?為什麼要幫助惡鬼傷害自己的同胞?”
現實與夢境之間的界線在夢境主人的眼中十分混沌,但因為木村的闖入被锖兔撞了個正着,所以他現在已經清楚地認識到,自己正在做夢。
被、被發現了!木村當機立斷,想要彎腰去撿掉在腳邊的錐子,然而一隻手比他更快地抓住了那個小巧的工具。
“把這面牆劃開會發生什麼?”锖兔抛了抛錐子,在木村的不知所措中,自己劃開了那面牆:“我也很想知道!一起去看看吧!”
伴随着撕扯的聲音,那面阻攔他們腳步的牆壁像是畫布一樣被錐子劃開,露出了屬于锖兔的無意識領域。
“什......?”
這是什麼無意識領域?木村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景象,震驚到說不出話來。
锖兔的無意識領域中空蕩蕩的,空氣中彌漫着濃重的霧氣,唯有一塊巨石立在正中。那塊磐石上綁着白色的注連繩,繩上挂着“之”字型的紙垂。
锖兔将手中的錐子交給了木村。
木村不解道:“你、你這是什麼意思?”
锖兔說道:“你要找的東西就在那裡。”
木村順着他的手指看向了那塊巨石。難道說,這個人的精神之核在這塊磐石中!?
“這怎麼做得到啊......!?”難道他要用這個小錐子劃開這塊巨石嗎!?
锖兔看着木村絕望的背影,回想起在夢境中看到的“過去”。如果富岡義勇在這裡,他一定能夠發現锖兔的不對勁。原本胸膛之中永遠充滿了自信、給周圍人帶去安心的少年現在垂着眉毛,安靜得過分。
锖兔“看”到自己和義勇一起參加了最終選拔,然而與自己記憶中發生的事情不同,義勇在第一次遇見鬼的時候就負傷失去了戰鬥力,而他自己在将義勇交給村田等人照顧後,獨自繼續深入藤襲山,幾乎殺光了所有的惡鬼。
這麼亂來的人,是我?這樣胡亂揮刀的話,刀會斷掉的吧?千裡先生明明囑托過,刀是自己最親密的夥伴。锖兔看着日輪刀上的無數卷刃和裂紋,不斷地想要讓那個不停揮刀的鏽發少年停下來,但他做不到。
他時而與那個少年重合,時而從他體内脫離,意識在海面沉浮,幾次将要溺于深海。
他在海底見證了“自己”的結局。
“自己”幾乎殺光了藤襲山上所有的惡鬼,然後遇見了那個以殺死鱗泷的徒弟為樂的手鬼。
毫無疑問,不懂得如何與刀正确相處的“自己”忽視了刀刃的悲鳴,日輪刀折斷在手中,同時結束的還有“自己”的生命。再次睜眼時,他又會回到狹霧山上,沉浸在新一輪的夢境中。
現在,因為木村而清醒的锖兔終于能夠理性地思考。
這是誰的人生?因為沒有好好愛護刀劍而早早死去的人是誰?
——想要好好保護他人的話,自己必須變得更強才行。
*
身患重病的青年劃開了眼前的透明牆壁,映入眼簾的是将全部視野完全占據的、清透的藍色。
然而未等他向前走上幾步,原本風平浪靜的海面卻突然激蕩了起來,令本就身體虛弱的青年更難站立,向前跌倒在了海面上。他聽到了重重的鼓聲,像是有一位巨人拿着鼓槌,敲擊着海面。
他向海面之下望去,看見了在海底發出柔和光芒的精神之核。透過深藍的水體,青年才恍然意識到,他聽到的不是什麼鼓聲,而是從海面之下傳來的雷鳴。
青年深吸一口氣,将上半身探入水中。
海面之下是他從未見過的狂風驟雨,然而這般惡劣的天氣卻沒有傷到這個重病之人分毫,足以撕碎萬物的暴風輕柔地拂過他的臉頰。他堪稱輕而易舉地接近了夢境主人的精神之核。
富岡義勇覺得茑子姐姐過得很辛苦。他們的父母早逝,她依靠着父母留下的遺産将富岡義勇拉扯大,根本沒有餘力享受自己的生活。而現在,茑子姐姐找到了自己的幸福,富岡義勇從心底裡替她高興。
他在茑子姐姐的婚禮上注視着她的背影,看那穿着潔白婚服的女性在周圍人的祝福下幸福地笑着,連他自己的嘴角也難以自抑地上揚。
富岡義勇在這樣令人沉醉的氛圍中開口:“锖兔,要是當時——”
——死的是我就好了。
黑發的少年呆愣在原地,冷汗津津。他猛地站起身,動作幅度之大讓他直接撞翻了整張桌子,可在場的所有人都沒有注意到他的異樣。
富岡義勇的嘴角落回平常的位置,他伸手抽出日輪刀,水藍色蔓延上刀刃。他沒有察覺到鬼的氣息,是擅于隐藏的類型嗎?衆人的歡聲笑語将富岡義勇一遍一遍地拉入那個美好的幻境,那個他在心中無比期盼能夠親眼見到的場景——
但是,那已經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富岡義勇忽然想起來,自己曾和锖兔說過一模一樣的話。
【如果當時死的是我就好了。】
好友毫不留情地給了他一巴掌,那響亮的一個耳光留下的觸覺至今都令他嘴角麻木。為什麼會忘記了呢?
富岡義勇隔着衆多客人,望向茑子姐姐的身影。她身上潔白的婚服變成了富岡義勇最熟悉的深紅色衣裳,與他如出一轍的眼睛望着他。
“忘記了也沒關系,”茑子說道,“有人在努力幫你想起來不是嗎,義勇?”
富岡義勇想起了那個赫發的孩子,竈門炭治郎總是會在他覺得匪夷所思的事情上誇贊自己。比如中午吃了兩碗飯、晚上進行了加練、從惡鬼的手中救下了人,這些小事本就是他應當做的,作為“沒有通過最終選拔”的家夥,如果連這些小事都做不到,又如何追上“通過選拔”的锖兔呢?
【義勇先生!你是很強大的人!!請務必再多相信自己一些呀!!!】記憶中的竈門炭治郎總是追在他身後這麼喊。
某一刻,海底的暴風停歇了。
患病的青年神色一喜,然而緊接着便臉色難看了起來。在風暴停息之後,無論青年如何努力,他都無法再靠近精神之核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