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間茅草房并非憑空懸浮在天上,多虧了漫天風雪,竈門炭治郎看見了纏繞在房屋外的蛛絲。惡臭的源頭就在房屋内,敞開的門框邊緩緩露出了一張灰白色的臉。
“嘻嘻嘻,又有小鬼們過來了!”
“哥哥”的身體已經完全異化,沒有了人類的身子,取而代之的是形似蜘蛛的胸腹,以及巨大的蛛足。
我妻善逸聽到的無數腳步聲的來源也映入三個少年的眼中,那是密密麻麻的小型人面蜘蛛,它們的頭頂光秃秃的,一雙眼睛瞪得巨大,眼珠凸起仿佛要掉下來似的。它們與“哥哥”一樣,下半身已經沒有了人類的模樣。
“這些就是......被毒素侵蝕的劍士們嗎?”
太過分了。竈門炭治郎皺眉,那些小小的蜘蛛人們的眼眶中還有淚水,好像正在向他求救。根據隐的隊員們傳回的情報,這些被毒素侵蝕的劍士們還可以被救治,因此他們在戰鬥的時候需要格外小心,不能誤傷到這些已經失去理智的同伴。
蜘蛛人們全然淪為了惡鬼役使的武器,它們前赴後繼地向三個少年撲來,阻擋他們閃躲的空間。
“哥哥”安然躲在高空的茅屋中,驅使着蜘蛛人們撕咬獵鬼人的皮膚,将遲緩意志的毒素注入他們的體内。
竈門炭治郎讓自己的刀化作柔軟的水流,輕柔地擊退蜘蛛人們。我妻善逸面對這樣的情況反而有些束手束腳,他的日輪刀從不輕易出鞘,那樣鋒利的雷霆一定會把這些可憐的同伴切成兩半。所以他隻能驚聲尖叫着往野豬頭少年的身後躲着。
嘴平伊之助不滿地哼着,不停揮舞手臂将靠近的蜘蛛人們從自己身上甩開,手上的兩柄刀變得像燒火棍一樣笨拙:“喂!權八郎!!快想想辦法啊!!”
“等等!!”竈門炭治郎急速思索應對之法。
在柱們的宅邸進行的身體機能訓練讓他可以憑借肌肉記憶擊退蜘蛛人,同時讓自己的大腦飛速轉動。
一道亮色閃過他的眼角,讓他腦中靈光一閃。那些蛛絲!不知從何而來的蛛絲将茅草屋牢牢綁在半空,在風雪中微微顫抖着。
“善逸!!善逸!!!”他高聲喊着同伴的名字,蜘蛛人們已經爬到了腰部,得益于鬼殺隊的制服,它們的利齒尚不能突破特制衣物的防禦,但皮膚上已經隐隐傳來尖牙貼近的觸感。
“噫——!!”
我妻善逸當然明白同伴呼喚自己的意思。
炭治郎和伊之助疲于應對那些蜘蛛人,而自己隻是在拖他們的後腿。一直以來,他都和同伴們一起戰鬥,在他吵鬧着逃避、對恐懼之事瑟瑟發抖時,是他們推着自己向前走的。他又想起爺爺和他說的話。
永遠不要逃向輕松的一方。
與師兄......狯嶽戰鬥時的心緒逐漸在我妻善逸的心中蔓延開來,他試圖閉上眼,但手中傳來的觸感卻總是不盡人意。
“善逸!!快啊!!”
我妻善逸已經擺好了起手式。竈門炭治郎和嘴平伊之助快要堅持不住了,“哥哥”已經鼓起臉頰,劇毒的腐蝕之液噴湧而出。
他低頭睜開眼,以一種很少見到的視角注視着自己的刀。原來如此,你也在注視着我啊。
滿是厚繭的手握上熟悉的位置。
在那一刹那,我妻善逸似乎聽見了雀躍的刀鳴。青色的閃電彙聚于一點,白刃出鞘,猙獰的霹靂刀紋裹挾着真正令人心神震顫的弧光。
如他們所見,半空中的蛛絲的确擁有可以立足的韌性,我妻善逸在衆人的注視中飛身而起,腳踏蛛絲,利刃刺破天際。
*
令人厭惡的臉、令人厭惡的眼神。
累扯動紅蛛絲,堅硬如鐵的絲線切開枯枝,切斷飛雪,但卻被比它們更加冷硬的黑鐵拒之身外。
上弦之身遠比之前的身體更加強壯,不破的日輪刀剛一接觸到赤紅的絲線就對此有了清晰的認知。他們纏鬥在一處,蛛絲與刀刃碰撞擦出陣陣火星,看似雜亂無章的線組成了一張大網,将不破牢牢困在了這片雪地。
然而,他的影子更加鋒利。
輾轉的刀影摩挲着,在那雙沉靜的黑眸中越過風雪,步步逼近惡鬼的脖頸。
片刻之後,累向後退了一步。刀尖才堪堪擦過它的皮膚,卻讓一道刀口留在了蒼白的脖子上,冰涼的風雪争先恐後湧入那處被日輪刀灼痛的傷口,讓累後脊發麻。
它曾兩度被其斬首,哪怕通過“家人”的身體重新降生,可身首分離的痛苦與恐懼卻牢牢印在了它的大腦裡,驅使它下意識地躲避那些靠近的斬擊。
然而就在累後退之後,不破竟沒有乘勝追擊,他回身抽刀斬斷赤絲組成的巨網,不遠不近地站在一旁。劃破它喉嚨的黑刃被人類劍士松松垮垮地拎在手上,刀尖點地。
累沉下眉毛:“我知道你在打什麼主意。你覺得其他人類能夠如同你一樣強大,将我的家人們悉數殺死嗎?可笑,很快你就會聽到他們的死訊!!”
不破對它的質疑不予回應,他重新提起刀,沉肩提氣。他不會主動發起攻擊,也不會讓累有機會脫離他的視野。
他必須将這個上弦之六困在此地,既不能讓它逃脫,也不能讓它死去——哪怕它敢用那些絲線勒住它自己的脖子,不破也會毫不猶豫地“救”下它。
累說得沒錯,與不破相比,在那田蜘蛛山上奮戰的大多數人被卷入這樣一場遠超自己能力所及的死鬥,他們無力選擇自己的結局。隻需要一個小小的疏忽、一個小小的趔趄,脆弱又寶貴的生命就會如煙般消散。
但是,沒有人選擇退後。當不破頭頂厚重的陰雲站在隊伍的最前方時,他能清楚地看到所有人的臉。他們的表情是如此生動,他們眼中的恐懼也無處可藏。
他揮刀斬斷尖嘯着靠近的絲線,血鬼術組成的血網被漆黑的刀刃撕扯得粉碎。
即便恐懼如影随形,獵鬼人們卻從不會停下前進的腳步。他們狂奔着、嘶吼着,被風雪刺激得通紅的眼睛死死盯着面前的敵人,讓心跳轟隆作響,仿佛連天的戰鼓聲,在被積雪覆蓋的山崗上回蕩。
看着面上不動聲色的累,似乎被逼着戰鬥的不是它一樣的惡鬼竟讓不破感受到了一種奇異的感覺。他竟然覺得累很“年輕”。
雖說同樣頂着上弦之名,但累給不破帶來的壓迫感遠遠不如曾經的上弦之四半天狗。
人類劍士的呼吸聲緩慢而沉穩,這聲音傳入累的耳中,明明白白地傳遞出了它的劣勢——面前的人類心無所懼。
自世上第一隻惡鬼誕生之日起,某種惡劣的因子便已深深刻入無數同類的内心深處。人類的屍骸是它們肉|體的養料,而人類的恐懼則滋養着它們的心靈。千百年來,人類似乎已經與恐懼相伴相生,他們密不可分、聯結緊密,以至于某一天,當人類抛棄了恐懼,這讓惡鬼心蕩神搖的特質便像幽靈一樣糾纏上了它們自己。
“我的家人們是不會輸的!!”
累近乎失态地吼着,漫天飛舞的紅色絲線也被擾亂了一瞬,哪怕它迅速重新掌控了它們,但在柱精悍的眼神中,它已犯下了緻命的錯誤。
“真遺憾,”不破當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我們會赢。”
影之呼吸·二之型·如影随形。頗為詭異的身法讓不破在直面他的惡鬼們眼中變成了來自地獄的惡魔,令他追逐的獵物無路可逃。
那是如影随形的恐怖實影,宛如冬日的陰雲久居天空,将一切光明拒之門外。
累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幅景象。
黑暗本應是它的歸宿,但如今帶給它的隻有無處訴說的壓迫和恐懼。
*
富岡義勇和锖兔從那田蜘蛛山的南側進入戰場,他們在進山的林道上道别。
沒有什麼臨别贈言,也沒有人像紫藤花家紋之家的老婆婆一樣在他們身後打着火石,祝福他們“武運昌隆”。
“待會兒見,锖兔。”沉靜的湖藍色映出友人的面容,富岡義勇向锖兔點點頭,然後就像他們每次出任務前那樣同他道别。
“待會兒見,義勇!”锖兔揮了揮手,身影迅速消失在了層疊的樹影中。
富岡義勇向前奔走,他雖然沒有師父和炭治郎那樣靈敏的嗅覺,但在惡鬼盤踞的山中已經不需要那些特殊的技藝來幫助他尋找對手。
在一條未被完全凍結的河道邊,富岡義勇見到了“父親”。
锖兔見到了“母親”。全身近乎純白的蜘蛛鬼曲腿坐在石頭上,它的臉上雖然帶着笑,但以锖兔的眼力,他能清楚地看出那張笑臉下的慌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