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再次睜開眼是時候,還沒有意識到自己在哪。
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身處異地也不是第一次出現,便也沒有想象中的緊張。
我以為自己睡懵了,因為我沒有在床上,反倒是在陌生的教室——真正的陌生,無論是教室的布局還是周邊的同學,我毫無印象。
陽光耀眼,天藍得吓人,樹枝仿佛要抓住夏天的太陽似的伸向雲霄,蟬鳴從中傾瀉而下。
我果然是睡懵了。
“【 】同學?”
我有足夠多的閑暇來整理心情,甚至有閑心去想些明顯無意義的事情。
比如說剛剛在酒店的一切是夢,還是說目前的情況才是夢,我都有一點分不太清楚了。
“【 】同學?!”
又比如說我現在處于的環境就是夢,隻不過是一次睡眠的第二個夢——據研究表明人在一次睡眠中會做二到三個夢。
“【 】同學!”
還比如說我在夢中又睡着了,現在是在夢中夢裡。
我從小到大還從來沒有做過夢中夢。
“【 】!”站在講台的老師似手喊了一個人的名字。
直覺告訴我,他很有可能就是在叫我,我不确定他是不是真的在叫我。
直到我發現周圍的人視線全在我身上後 ,才小心翼翼地應了一聲,撐着桌子站起來,眼睛盯着前方。
椅子在地上拖過的聲音使教室裡的大家不約而同地倒吸一口氣涼氣。
我想我應該受到懲罰,我罪孽深重,我罪該萬死,我應該受到審判……
可惜我面對的不是美好的地獄,不是殘酷的天堂,更不是所謂公正的法庭,而是寫滿一黑闆的公式。
老師慢悠悠的走下講台,每一步讓我的心跳動的,他問:
“你知道我剛剛講到哪裡了嗎?”
不得不承認,他吓到我了。任誰在剛剛睜開眼的時候看見一張打滿馬賽克的臉,也會感到驚吓吧。
我佘光移向周邊的同學,無一例外,全是馬賽克,隻能隐隐從顔色判斷他們的眼睛的地方。
老師明顯是不耐煩了,如果我能看清他的臉,大概會是緊皺起眉頭的:“回答呢?”
假如他問我的是一道題,我大可直接把它做出來,可是他偏偏問我的是講的内容,對于完全沒有聽的我來說,是根本回答不出來的。
我低下頭,書上濃墨般的印刷體無法讓我思考,腦子一片空白,輕飄飄的。
我都已經快把書頁盯出影像了,這很像書上畫的,被教訓的不良學生和兇殘的教導主任的無言交鋒。
可班上的安靜,是在無聲的催促我。
我的心跳得像鼓一樣激烈,情緒已經到達了崩潰的邊緣,一時間我覺得自己異常清醒亢奮。
一股窒息湧上心頭。
旁邊的同學,他同樣地低下頭,死死盯着書頁,我知道他是不可能幫助我了。
我在這個時候才想起來呼吸。
“我不知道……”我微微彎下身子,再也沒有力氣站着了。
這句話說完好像用光了我所有的力氣 。
“唉!”老師的歎息聲讓我顫了顫,“你坐下吧。”
诶?
我感覺有些不對勁,但又說不上來具體的不對勁。
隻是冥冥之中的一種奇妙的感覺。
前面說過,我可以肆無忌憚地想些明顯無意義的事情,于是我開始想象不符合現實的無聊事——考慮我的人生是一部作品的可能性。
我很快,又覺得不可能,誰會讓我這樣的人當主人公。
我對自己的自我認知十分清楚,非要總結一下就是個麻煩的人。
“這個問題,就讓【 】同學來回答吧!”老師環顧四周道。
“是……”我有氣無力地站了起來。
“是!”
兩道截然不同的聲音在班上響起,我疑惑地轉頭看向另一位同學,隻見他也疑惑地看着我。
前面的同學将書立起來,用手擋住自己的嘴巴,湊到他旁邊的同學耳邊,小聲問道:“他喊的又不是【 】同學,幹嘛要站起來啊?”
我的心亂麻一團,在我聽來老師喊的這個名字和之前喊我的名字一模一樣。
同樣的仿佛被薄霧籠罩一般。
老師連着上次批評了我,就在那一刻,全場哄堂大笑——我不知道他們在笑什麼。
“抱歉,呃……”我含糊不清地稱呼老師,“……老師,我剛剛沒有聽清。”
“行了,”老師揮揮手,讓我趕緊停下來,“我知道某些同學的成績還行,但也不應該上課開小差。”
“這次先去門口罰站,下次可是要叫家長了。”
我頂着全班的目光,默不作聲地站在教室外。
罰站是無聊的,唯一算是幸運的事是馬上要下課了。
就像我忘記了昨晚是怎麼入睡的,夢中的我不知不覺中等到了下課,并且重新坐回座位上。
令我慶幸的是沒有一個人上前找我詢問,一個人孤單的坐在座位上等着自己醒過來。
夢中的時間是跳躍的,常常不連續。我回過神來時,才發現我旁邊的同學正在擦桌子。
他麻木地擦掉桌子上墨水,就像他以往無數次做過的那樣,上課鈴響後椅子上的膠水也沒有擦幹淨。
“這是誰幹的?”老師問。
班上所有人都沒有說話。
就像那位同學剛剛做的那樣,我也選擇了沉默,世界上發現“沉默”這件事的人是個天才,它可以避免所有不好的事。
我的說話方式,不,世上所有大人的說話方式,都似乎為了逃避責任語氣中夾雜着微妙與複雜。
老師到處張望了一下,就讓他自己處理一下,好過會兒上課。她沒有談這件事的後續,大家都像是失憶一般,對這件事閉口不提。
我看見他打開的書頁被膠水黏合在一起,很明顯是用不了的。
“【 】同學,”他轉過頭來,明晃晃地盯着我,一隻手拿起書本向我展示。
他像是糾結了好久,才開口:“能一起看你的書嗎?”
“你剛剛是在叫我嗎?”我好奇地指着自己,在他點頭後,“可以再叫一次我的名字嗎?”
“【 】同學?”
一如既往的聽不清。
我把自己的桌椅挪過去,跟他的桌椅拼在一起,笑盈盈地對他說:“可以。”
算是回答他上一個問題。
他感受到有人靠近,緊張地擡頭看了我一眼,又瞬間地放松。
“【 】同學,你書拿錯了,下節課是數學,不是國語。”他提醒道。
根本看不清是什麼書的我:……
我把國語書上用紅色的便利貼貼上,重新放回去。
“那這個?”我又從課桌掏出一本書。
“這是英語。”
我貼上黃色的便利貼。
“這個?”
“社會。”
我貼上綠色的便利貼。
“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