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臨時的報告會并沒有持續很久,一是有洙川提出的那個發現還處于調查初期,得到的信息量有限,另一個原因則在于會議室裡坐着的人。
巨大的屏幕懸在會議室的牆壁上,有洙川拿着文件字正腔圓地做彙報,線路内外分外安靜,别說有人提出問題了,連往常的小聲議論都沒有。無論屏幕裡屏幕外,大家心有靈犀地低頭裝出一副沉浸在手中文件的樣子,努力縮小自己的存在感。
神久夜看完有洙川提交的分析報告,擡頭掃了一眼,她左手邊的椅子裡正坐着臨時加入進來旁聽的五條悟。
憑良心說,五條家主來了之後表現得還挺安分,不但沒有随意插口打斷他們的會議,甚至全程都沒怎麼說話,隻有一搭沒一搭地翻着發到他手裡的資料,除了坐姿嚣張了一點,氣場和存在感過于強大了一點,可以說完美诠釋了何為一個安靜的美男子。
但是可能“五條悟坐在會議室裡”這件事本身就比較吓人吧,因為他的存在,青森和陰陽廳的會議室裡除了神久夜之外的人類恨不得原地化身成鹌鹑。
無言地揉了揉眉心,見把大家吓成鹌鹑的特級咒術師閣下似乎沒有什麼其他要問的了,神久夜和自家下屬們無冤無仇,為了他們的心裡健康着想,速戰速決地結束了這個内部會議,“八甲森林這件事傳出去之後,東北那邊應該會消停一陣,不過也有可能激起逆反的,有洙川你在東北再留一段時間以防萬一,有其他情況随時彙報。”
“是。”
“就這樣吧,散會。”
話音剛落,青森那邊的屏幕如蒙大赦地迅速熄滅了。
神久夜:“……”
神久夜起身,禮貌地問身邊的人,“七點多了,五條閣下還沒用晚飯吧,接下來沒有其他事情的話,不如留下來一起吃個便飯?”
她隻是按照社交禮儀随口客氣,但是大概是陰陽廳的廚房比較好吃,五條悟阖上手裡的文件後懶洋洋一點頭,答應了 。
五條家主嚴格來說任職的機構在總監會,咒術師總監會跟陰陽廳不對付,在陰陽廳内部那個辦公室常年虛設基本就是做樣子的,更不用說下班時間早過了,于是吃完飯後神久夜又禮數周全地親自将家主閣下送到停車場。
陰陽廳内部隻有一個停車場,停的也不是什麼正經汽車,而是和陰陽廳簽訂過契約的胧車,在十四樓往外延展的平台上。
初夏的夜風穿堂而過,廊檐下懸挂的八角鈴铛搖晃出清脆的鈴音。神久夜領着五條家主閣下穿過通向停車場的長長的走廊,走在她身邊的青年像是随口一問,“你覺得蔔筮課那個預言是真的?”
神久夜就事論事地說,“雖然不能完全确定,但我的确覺得有一定可信度。”
蔔筮課是陰陽廳咒術犯罪搜查部旗下的特殊部門,從平安時代起,陰陽師們為天皇和各大貴族提供的服務中就有蔔卦占蔔這一項。太一、遁甲、六壬、五行、相地,一個大陰陽師如果對這些高級技能不夠精通,那基本也沒什麼前途可言。
然而蔔筮是一門比咒術、符法更挑天賦的玄學,平安朝的巅峰過後,有能力測算蔔卦并且蔔得準的陰陽師越來越少,反倒是打着算命旗号的江湖騙子越來越多。到了現代,雖然星座占蔔之流還被挂在電視台當成普通人的飯後娛樂,但真正的陰陽界裡蔔筮這門科目早就急流勇退,就算是官方的蔔筮部門基本也隻是挂在那裡當個牌坊,裡頭實際上沒幾個靠譜的。
蔔筮課自己也知道自己的尴尬處境,大部分時候它都乖乖窩在咒術搜查部裡安靜當好自己的小透明,逢年過節才站出來帶領大家搞一些迷信活動,蔔出來的卦也全都花團錦簇歲月靜好,是每個政府部門必備的面子工程。
但也正因為如此,這一次它百年難得一遇地忽然爆發出存在感才不能讓人不在意。
“蔔筮課的課長出身蔔部家,他們最初的工作就是為天皇和朝廷提供占蔔,這個家族的人比誰都清楚背後的水深和輕重。他敢把這個卦公布出來,就代表這一次的情況的确和以前打的那些馬虎眼不同。”
前方停車場門口,上理已經端着托盤在那裡等着了,裡頭是按照她的吩咐剛從用度科領回來的手機。
神久夜在她面前停下,将托盤裡的手機轉手遞給五條悟,“總而言之,我去那邊看了看,感覺不像是鬧着玩的,再加上東北的确出了事,所以還是甯可信其有早做準備吧……這是您的新手機,上一部手機裡保存的資料已經轉進去了。”
五條悟伸手接過,往側面掃了一眼,等在停車場入口的胧車識趣地往前劃出兩步,恭恭敬敬将車廂停到他面前。
送客的衆人整齊行禮,神久夜微微傾身垂首,“請慢走。”
特級咒術師張揚的靈力在她的感知中懶洋洋往外飄了一步,随即忽然一頓,好像想起什麼,“啊,對了差點忘了……”
她疑惑擡頭,察覺到一抹帶着另一個人體溫的觸感落在眼睑下,輕輕一點,一觸即走。
五條悟收回手,拿出手機,熟練打開拍照界面——“咔嚓”。
“果然還是這樣看着順眼一點。”
他拿着新照片端詳兩眼,似乎終于滿意了,順手将它設定成桌面,這才悠然地轉身招了招手,“走了。”
神久夜:“……”
旁邊體貼遞過來一面鏡子,她側目望過去,鏡子裡的人依舊風姿卓絕,隻少了一點憔悴美,某位貴客閣下剛剛順手幫她把這幾天累出來的黑眼圈抹了。
——别說,這種緊挨着眼球的精細操作,沒有六眼的人還真做不到這麼舉重若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