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娘子低下頭去：“我知道我這打算對不住你，但我沒辦法。人家将我打聽得清楚明白，要的也是我的手藝，我本想再學兩樣點心再走，底氣也足些。”

“姚小娘子，我知道我對你不起。”周娘子雖未擡頭，但話聲卻沒停：“但我會得越多底氣也就越足。你沒教過我點心裡的夾餡如何做，每日我來，你已将點心所需的餡料都備好了，便是提防着我。”

姚姜淡淡地：“我不該提防麼？”

周娘子苦笑：“該提防。我也不想如此，但這是我離開三河村唯一的機會。”

“三河村是什麼好地方？鄉鄰白日間道貌岸然，天一黑就窮兇極惡，對我虎視眈眈。”周娘子紅了眼圈：“晚間村中的閑漢都來敲我的門，想要，”

姚姜驚訝之極，周娘子臉龐漲得通紅，落下淚來：“我不理會不開門，還有人翻牆進來敲窗。捂着耳朵都能聽到他們的污言穢語！我提着菜刀在門後把他們罵了無數回，卻無濟于事！我女兒漸漸大了，她能聽這些言語麼？村中的閑漢們并不想娶我，他們隻想與我偷情，覺得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同是守寡你有夫家，即便你得罪了杜家的長輩，他們與你有嫌隙，但也絕不容許杜家的名聲被污，不容許閑漢們打你的主意！那起賴漢也怕你杜家叔父們帶着家中男兒打上門去，不敢來敲你的門！我夫家隻有個姑子，一心向着自己的婆家不能為我撐腰，賴漢們自然都不要臉地來！絲毫不顧慮稍有行差踏錯，我便隻有死路一條！”

“我為自保養過三條狗，都被他們扔來裹着毒藥的吃食藥死！我隻能每晚入睡前在窗下門前各放兩個獸夾，清晨再收走。有一回我醒來後迷糊着，險些被獸夾夾住！這樣的日子，我真是過夠了！”

周娘子擦去眼淚：“你還有克婆母的名頭，賴漢們的老娘更加怕死，對他們的約束更嚴厲。再有，你不僅能培育良種還帶着左鄰右舍一同賺銀子，煩惱可是尊活财神！他們不敢得罪你，自己不也下手不說也不願意别人得了你！互相之間較着勁，因此你才沒我的！”

姚姜沒認為周娘子故意将鄉鄰往不堪裡說，表明自己離開是情非得已。

正相反，周娘子苦忍了許久，分别在即才敢将這些不堪與困苦都倒出來。

片刻後，姚姜歎了口氣：“周嬸嬸在食肆也做了許多事，幫過我許多。現下要離開此間重新活過，我沒别的送你，但可以送你幾個點心方子。給你的點心方子我從前沒做過，以後也不會在食肆裡做，你學一學。”

周娘子愣了：“這，這，”

姚姜：“食肆裡的點心用料都是外面找不到的。你嫁過去後尋找不到用料，改了用料雖能做出來但失了風味，未必能給你帶來益處。明日你來，我教你幾個你能找到用料的點心，你回去再慢慢摸索。或許還能加上變化，變出多種風味。希望它們能幫你立身長久些。”

周娘子眼圈又工了，她擦去眼淚起身行禮：“那真是多謝。我明日準時前來。”

這日，姚姜帶着杜翠蘭在一家南北行内細看他家的南北雜貨。

“姚娘子。”一個溫和的女子聲音響起，姚姜回頭，一名年過四旬的氣派不凡的婦人帶着名侍女立在南北行門外看着自己，卻是孫嬷嬷。

“真巧。”孫嬷嬷對她微笑。“居然在此間遇見，倒省了我去尋你。”

姚姜趕緊行了個禮，杜翠蘭也立刻跟着行禮。

孫嬷嬷額間微有汗珠，她以絹帕輕拭汗珠：“這天可真熱。”

姚姜向四周一看：“那邊有家茶樓，嬷嬷可想去喝盞茶歇歇腳？”

孫嬷嬷點頭：“我正走得熱了，要找地方飲茶。”

進入茶樓要了個雅間坐下，孫嬷嬷輕搖蒲扇：“我有一事想請姚娘子相助。我來此間才數日，對此間不熟，想要遊湖卻不知該去何處，請你指點一二。”

姚姜略一思索：“姚姜願意為嬷嬷效勞。”

孫嬷嬷微笑：“姚娘子可真是位可人兒，那就勞煩你了。”

姚姜便問：“嬷嬷想于何時遊湖？有多少好友？想在湖中遊玩到何時？喜好哪些茶水點心，可想要聽琴曲？可需車馬接送？”

孫嬷嬷搖着扇子：“我知曉姚娘子極細緻，但周到了這地步，可真是難得。”

“我有位好友遠道而來，我欲邀約她于後日遊湖，因此遊湖的人不超過四人，船不必太大但得精緻些。自申時起玩到下午，茶飯點心我本要尋人備辦，但姚娘子既然願意幫我，便也勞煩你。來人自有車駕，就不勞姚娘子操心了。我再請姚娘子随我們一同遊湖。”

孫嬷嬷話一說完，侍女走上來将一錠銀子放在桌上行了個禮：“姚娘子訂好船隻可把消息送到蓬萊居，我與嬷嬷住在那處。”

孫嬷嬷帶着侍女離去，杜翠蘭才敢坐下：“嫂嫂，這位嬷嬷可真是通身氣派，我在一旁大氣都不敢出。隻是遊湖這種事怎的也拿來勞煩姐姐？姐姐與嬷嬷又不是多麼相熟。”

姚姜将孫嬷嬷的來曆說了一回：“孫嬷嬷若把要與好友遊湖的風聲放出去，不知道有多少人家願意派出船隻派出人手來供其使用，這些人家的夫人小姐必定會前去陪伴。但孫嬷嬷不與相熟之人提起，可見是不願人家來插手參與。嬷嬷還帶得有随身侍女，這種小事她的侍女會辦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