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小心翼翼地擡頭看着姚姜:“嫂嫂,我能說心裡話麼?”
姚姜提起酒注給她的酒碗添滿,“你對我說的話,我不會說與他人!叔父嬸嬸們更不會知曉!”
杜翠蘭:“嫂嫂,我不想說親。”
“父親還在世時,我穿過二位嬸嬸做的衣裳。可父親去世後,叔父與嬸嬸便都變了。母親也提醒我:叔父與嬸嬸家中事多,不要去麻煩叔父與嬸嬸。我們家與二位叔父二位嬸嬸有數年都無甚來往,直到,直到母親去世。”
她端起酒碗輕啜一口:“我兄長去世時叔父和嬸娘隻來露了一面,我母親去世他們跑來忙前忙後。我何嘗不知曉長輩們從前嫌棄我們?可是,”
她閉了閉眼,輕輕哽咽,“我覺得他們是我和良辰僅剩的親人了,會對我和良辰有所關照。但他們的關照卻是,”
“幸好我們有嫂嫂。如果不是嫂嫂,我應當早已被賣身為奴了,良辰也别想似如今這般進書塾念書。連這院屋子都未必保得住!”
“現下嬸嬸們忽然要為我說親,我害怕。”杜翠蘭深深地歎了口氣:“他們從來沒為我打算過,沒關照過我,忽然為我打算了,我心驚肉跳!”
月光下的杜翠蘭清冷秀麗。
姚姜想了想:“你和良辰都在熱孝中,父母去世乃是重孝,得守孝三年。三年内你不必為此擔憂。僅此一條便能推脫叔父嬸嬸們了。”
“我們将來不是要到望海城去麼?三年之後我們應當已在望海城了,叔父與嬸嬸鞭長莫及便不足為慮。再者,我希望你滿了十八歲再議親。”
見杜翠蘭怔着,姚姜解釋:“雖則村中女兒都是十五議親十六出嫁。但我并不打算讓你也步此後塵。三河村的鄉鄰我大約心中有數,将你的将來交給他們,我不放心。十八歲後成親你心智長全,到了那時再成家,不會受太多生活的折磨。”
見杜翠蘭怔怔看着自己,姚姜做了個鬼臉:“簡而言之:我覺得村中與你年紀登對的男兒都配不上你!你得嫁個你喜歡,他也對你好的好男兒!”
杜翠蘭忽然輕松了,抱着姚姜的臂膀:“嫂嫂,我們果真能到望海城去?”
姚姜點頭:“我喜歡大海,即便不去望海城也會去别的離海近的地方。就是你和良辰得跟着我背井離鄉了。”
“我願意。”杜翠蘭點頭:“良辰也願意。他學了書字比我更加明白道理。可是去那些地方開家食肆得要許多銀子,嫂嫂雖有賺銀子的本事,但要賺得那麼多銀子,也太辛苦了。”
姚姜将一直在自己心頭打轉的話說了出來:“現下有個讓我賺更多銀子的機會。”
杜翠蘭的眸子定定看着她,姚姜思忖了片刻:“有位公子欲在青川城外的湖邊開間酒樓,請我經營。酒樓與如今胡掌櫃家的食肆不同,賺的銀子比如今多了許多。今日我去看了要開設食肆的所在,如雲娘子家中一般清雅,後院正對湖泊是個好所在,能讓我大展身手。隻是,”
姚姜看着自己端着酒碗的手輕顫:“機會往往與危險相伴!機會越難得,危險也越可怕!”
杜翠蘭輕咬着嘴唇:“嫂嫂,你不要涉險!”
姚姜搖頭:“我若與這位公子攜手當能開設青川城最好的食肆。我若去經營了,最多一年,我們便有了去往望海城的銀子。可是,我不明白這位公子怎麼會來到青川,要在此間做這門生意?”
見杜翠蘭專注看着自己,姚姜端起酒碗喝了一口:“天下比青川景色好的地方多了,青川城不在南來北往的交通要道,沒那些所在好賺銀子!這位公子是外地人居于客館,不知何時便會離開,無恒産者難有恒心!我的來曆他清楚明白,但他的來曆我毫不知曉,隻能從他的衣着上知曉他應當有功名在身,這樣的人身邊必有無數能幹之輩,因此我格外擔憂。”
她看了杜翠蘭片刻,将呂桂花母親對杜翠蘭的打算講了一回:“我已告訴過鄉鄰:見了她便說我不在,家中無人,因此你再沒見過她。”
杜翠蘭聽到呂桂花的母親想讓自己嫁她的侄兒,驚得花容失色,直到聽到她不能再到自己家中來才松了口氣:“多謝嫂嫂庇護。”
姚姜輕歎:“我們離開三河村去往他鄉,便遠離了這些煩惱。但我與胡家還簽得有文契,雖說胡家不能以文契拿捏我,但他們必定不希望我另開食肆。”
停了一停,姚姜看着杜翠蘭:“今晚我們說的事,便是對着莫五嬸嬸也一字都不能提。”
僅過了兩日,呂桂花的母親又來到三河村,有了姚姜先前的囑咐,她沒能來到姚姜家門前,被鄉鄰攔在了村口。
姚姜得知此事時呂桂花的母親已返回家中。
“她一定要到家門前來,巡視的鄉鄰伯伯沒同意,她還在村口吵鬧。”杜翠蘭邊給姚姜沏茶,邊細說今日的情形:“我知曉後便把家門鎖了去莫五叔家躲到良辰下學才回來。”
她沒了先前的驚恐:“即便她進來了,我也不怕!這可是在我們三河村,她能如何?隻是我擔心嫂嫂為難。”
姚姜微笑搖頭:“我不會因她而為難。她還敢到家中來搶人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