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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第 4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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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靜文一覺睡到天明,醒來身側已無林建軍身影,她披着被褥盤腿坐起,單手挑起深色床幔。

“醒了?”穿戴整齊坐火塘旁取暖的林建軍轉頭問她,“要起了嗎?”

裴靜文點了點頭,調侃道:“稀奇。”

“哪裡稀奇?”林建軍一把攏住烘烤暖和的衣裳,從夾棉圓領襖為她穿起。

裴靜文連手都不用擡,惬意地半眯着眼,意識尚處于半清醒半混濁之間:“你一件衣裳穿兩天,稀奇。”

林建軍邊幫她穿衣服邊說:“打仗的時候,一件衣裳穿十天半個月。”

“十天半個月不洗澡?髒死了。”

“那時哪還顧得上髒不髒?出征在外,又是飛雪天,不比家裡,為了幹淨感染風寒不劃算。”

“冬天打仗肯定很冷吧?還要穿冷冰冰的盔甲,想想就痛苦。”

“才穿上冷,穿久了也還好。”

“将軍角弓不得控,都護鐵衣冷難着。”裴靜文愛憐地撫上他的臉,“林三,我學過的詩在這一刻具象化了。”

林建軍像裴嬌嬌一樣,親昵地貼着她掌心輕蹭,笑說:“阿靜這是心疼我了?”

裴靜文收回手,否認道:“我才不會心疼男人。”

“怎麼講?”

“心疼男人,倒黴一輩子。”

“阿靜疼我,肯定好運一輩子。”

“怎麼講?”

“我旺妻。”他單膝跪地,将她腳放到腿上,為她穿錦襪。

裴靜文歪着腦袋看他:“你真的是長在封建社會的男人?”

“是不是有什麼要緊?”系好錦襪上的細繩,林建軍拿過加絨烏皮靴為她穿上。

裴靜文懶懶地打了個哈欠說:“看不出來你挺會服侍人。”

林建軍擡眼看着她道:“除了扁擔花和決雲兒,我隻這樣服侍過你。”

“我的榮幸。”裴靜文感慨道,“難怪權貴多養仆役,原來被人服侍是這種感覺。”

“你想通了?”林建軍面露欣喜,“回頭我讓蘭生、郁離并幾個小侍女到你院裡。”

裴靜文聽周素清說過,林建軍在東宅的院子裡有六個侍女,他口中的蘭生、郁離就是其中之二。

想到這兒,裴靜文嫌棄的視線落他身上。

“何故這般看我?”林建軍不自信道,“我臉上有東西?”

裴靜文怪笑道:“你和六個侍女同住,你不幹淨。”

“我不幹淨?”林建軍困惑不已,“為何跟她們同住就不幹淨?”

“她們雖是女子,力氣小,但是我洗漱沐浴的水也不靠她們挑。春夏秋一天浴洗一次,冬日兩到三天沐浴一次,怎麼就不幹淨了?”

“我說錯了,你沒有不幹淨,”見他反應便知自己說錯話,裴靜文吭哧擺手打算蒙混過關,“我去洗漱了。”

林建軍隐隐感覺不對,手掌壓着她肩膀不讓她起身,垂眸觑着她,探究道:“你說的不幹淨是什麼意思?”

“哎呀……沒什麼意思。”裴靜文左顧右盼,不敢看他。

林建軍忽然明白過來,嚴肅道:“你把我當什麼人了?你懷疑我和她們……我與她們清清白白,不信你去問青蒼。”

裴靜文心虛道:“我沒說你和她們有什麼,你誤會了。”

林建軍卻知自己猜對了,他深呼吸強壓被污蔑的憤怒,想着還是要把話說明白,緩聲向她解釋。

“我本該别院而居,阿兄說一家人挨着住才像話,扁擔花沒出生前,她住的東廂房原是我在住。”

“平亂回來後,我搬至東宅主院東邊的濯纓院,阿嫂便讓桑落、蘭生、郁離、流霞跟着我搬到濯纓院,一起搬來的還有青蒼。”

“我不想瞞你,阿嫂讓她們跟着我确實還有别的意思,可我從來沒有過!自己不願不喜為其一,阿兄耳提面命為其二,她們懼我怕我為其三。”

“至于為何不改用仆僮服侍,一是我心性堅定,犯不上為這點小事拂逆阿嫂。”

“二是扁擔花和決雲兒會走路後,怕他們亂跑不見,兩個院子院門常關,搭了個空中連廊供他們穿梭。”

“三是當年……”那件事實在作孽,林建軍暫時不想對她說,生硬轉折道,“因此我院裡除了青蒼,沒有其他男子,一應事務皆由侍女、仆婦打理。”

“一次赴上司私宴,他吃醉酒後,非要把為我斟酒的侍女送給我。那個侍女就是碧潭。至于南呂,她是今上所賜。”

“送?賜?”裴靜文眉心微蹙,嫌惡地說,“這都是些什麼爛字眼兒?好像她們不是人,而是貓狗寵物。”

林建軍聲音毫無起伏道:“阿靜,我隻是陳述她們被‘送’給我、‘賜’給我的客觀事實。說難聽點,她們在舊主心中甚至還沒貓兒狗兒分量重。”

“左金吾衛大将軍,碧潭舊主,我的上司,所養愛犬病逝,三十六童子為其披麻戴孝。”

“陛下,南呂舊主,天下至尊,極喜一隻狸花貓,戲封其為正三品狸奴大将軍。”

說到這兒,他自嘲一笑:“阿靜,我這雲麾将軍的虛職不過從三品。”

裴靜文注視他無波無瀾目光,頓生悲戚之感。

天子戲封狸花貓為大将軍倒也罷了,可以理解為一時興起下的随口胡謅,當個玩笑聽聽也就是了。

三十六個童子為一隻狗披麻戴孝,腦海中想像那個畫面,裴靜文感覺自己仿佛看見一出荒誕詭異的默劇,頭皮下意識發麻。

那位左金吾大将軍所作所為,讓封建尊卑等級秩序在女郎心中具象化,她從來沒有這麼清晰地認識到尊卑貴賤。

得到上位者喜愛,便擁有淩駕于下位者之上的權利——哪怕那是條狗。

多麼可悲,多麼驚悚。

裴靜文聲音啞了幾分,嗫嚅道:“這也太荒唐了。”

林建軍歎息一聲,勉強笑道:“縱覽史書,便知塵世間的荒唐事從未停歇。”

他停頓片刻,接着剛才的話說:“白日我多在衙署辦公,或是巡街,也就晨起和睡前洗漱能見到她們,見她們時青蒼也在。”

“夜裡她們在倒座房睡覺,我睡正屋寝室,青蒼要麼睡次間矮榻和我說話,要麼睡東廂。”

“如果我和她們有什麼,必然瞞不過青蒼。”青年三指指天,铿锵有力道,“我林建軍對天起誓,我與她們沒有亂七八糟的關系。倘若所言有假,就讓我喉長疔、背生瘡,全身潰爛而死!”

聽着他條理清晰、擲地有聲的話,收斂好莫名情緒,裴靜文别扭道:“沒有就沒有,你發什麼毒誓?”

“為何冤枉我?”該解釋的林建軍都已經解釋,這下輪到他算賬。

“我那是……”裴靜文辯解,“我那是才睡醒,腦袋不清醒。”

林建軍語調缺乏感情地說:“你承認你冤枉我了。”

裴靜文醞釀良久,像以前他哄她一樣,扯着他手試探性道:“我不該冤枉你,要不你打我一拳出氣?”

“你受得住我一拳?”林建軍氣笑了,背過身不看她,“裴阿靜,你就是這麼向被你冤枉的戀人賠禮道歉?”

他着重咬出“戀人”二字。

“給你台階就趕快下,小心等會兒台階沒了。”裴靜文嘴上硬氣,眼轱辘一轉,猛地跳上青年後背,摟着他脖子不撒手,“好哥哥,有熱水嗎?我要洗臉漱口。”

“下來!”林建軍冷聲呵斥,手卻是環住她雙腿,背着她朝洗臉架走,“再喚聲好哥哥聽聽。”

裴靜文笑道:“最喜歡/好哥哥了。”

林建軍嘴角情不自禁上揚,又恐自己這麼輕易被哄好,真應了阿兄那句不值錢,仍是闆着臉說:“是,最喜歡我了,最喜歡我還誣賴我。”

“對啊!我喜歡你才誣賴你。”裴靜文一本正經胡說八道,“你看我誣賴别人嗎?還不是在意你,所以才誣賴你。”

林建軍放她下地,沒好氣道:“如此說來,我還得多謝你誣賴我。”

裴靜文隻當聽不懂,笑嘻嘻接話:“不客氣。”

“哼!”林建軍倒了杯漱口水端給她,“沒臉沒皮。”

“和你學的。”

“說正經的,等回城了,我讓她們來你院裡。”

裴靜文吐出漱口水,想都不想直接拒絕道:“不要。”

林建軍不解道:“為何不要,不是說舒服嗎?”

裴靜文嘟囔道:“不習慣嘛。”

林建軍訝然問道:“我服侍你就習慣,侍女服侍你就不習慣?”

裴靜文理直氣壯道:“你是我戀人,照顧我是應該的,我使喚你也理所當然。侍女不是我雇傭的家政,和我非親非故,使喚她們我心裡不安。”

林建軍聽罷大笑道:“趙娘子當年堅持了半年,我很期待你能堅持多久。”

“安安院裡有侍女?”裴靜文擰帕子的手一頓,“我住她那兒的幾天沒看見。”

“她不喜侍女常待院中,隻在需要時命侍女灑掃除塵。”林建軍解釋,“中院那二三十個侍女,有五六個是阿嫂專門指來伺候她的。”

裴靜文啞然。

林建軍含笑道:“你砍柴時,人家在看話本;你打水時,人家還在看話本;你燒水時,人家依舊在看話本。”

裴靜文驚訝道:“你怎麼知道安安愛看話本?”

林建軍輕嗤道:“青蒼東奔西跑給她搜羅話本又沒瞞我,還托我留意新奇話本,我不知道才稀奇。”

他勸說道:“阿靜,被侍女服侍沒什麼大不了,你不用心不安。照顧趙娘子那幾個早就到放出去的年紀,她習慣那幾個侍女,她們才能繼續留在府裡。”

“放出去”三字就像一把鋒利匕首,割開華麗絲綢,露出掩藏在錦繡之下,早已腐爛生蛆的肉。

裴靜文怔怔地看着他,方才壓下去的莫名情緒頃刻間又起,比之前更加猛烈,如滔天巨浪/叫嚣翻滾着湧來,将她卷入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海底。

林建軍意識到自己又說錯話。

裴靜文盯着鞋尖,小聲說道:“我冷眼旁觀欺壓與被欺壓,也間接享受了被欺壓者所帶來的便利。”

“但是!”她深吸一口氣,“我無法接受自己成為一個主動的壓迫者,我也沒那資格去壓迫别人。”

“我說這些不是想批判什麼,我明白這是社會發展必然存在的階段。林三,我隻是無法接受冷眼旁觀的自己,無法接受自己像個懦夫一樣裝作無事發生。”

“可是我不冷眼旁觀,又能做什麼?扯着嗓子搖旗呐喊,然後去送命?我怕死,林建軍,我真的怕死,五馬分屍那種死法太恐怖了。”

從前她躲在父母羽翼下嬌氣長大,生活富足自有,事業小有成就,社交簡單純粹。

如果沒有意外,她将順遂快樂地過完一生。

可惜沒有如果。

“我不想死啊……我才二十四歲,不出意外還有一百七八十年可活。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我想再見到爸爸媽媽,想繼續研發機甲。”

“一想到現在我就是,我就是趴在……我就像,就像一條吸血蟲,一邊吸血一邊愧疚,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覺得我好虛僞好矯情……”

裴靜文崩潰到語無倫次,索性捂着臉默默流淚,絕望與眼淚溢出指縫。

林建軍心髒仿佛被剜了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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