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瑤挺着五個多月的孕肚出行不便,無法當面祝賀裴靜文定親,隻能由葉十方帶着賀禮跑一趟崇義坊,親自送上祝福。
捧着徐瑤和葉十方送的賀禮回了杏花雨,裴靜文迫不及待拆開。
他們的禮物是一本魏朝數學書——有點奇怪的禮物。
裴靜文随手翻看幾頁,裡面除了加減乘除,還有解二次三次方程、幾何圖形、勾股定理、圓周率之類的内容。
雖未成系統,依舊可見魏朝數學成就非同一般。
“好乖乖,阿靜乖乖!”林建軍亢奮的聲音從外面傳來,“今年和新科進士打馬球的人選定了,猜猜看都有誰?”
裴靜文放下數學書,擡頭看向已經褪下裘衣,換上春日披袍的林建軍,笑說:“有你對不對?”
林建軍在她身旁坐下,眉開眼笑道:“阿靜真聰明!”
裴靜文撐着下巴問:“中舉名單出來了?”
林建軍笑答:“還沒,不過快了,至多七八日就能放榜。”
一般都在二月上旬放榜,最晚不超過十五。
“對手在暗,你樂個什麼勁兒?”裴靜文又拿起數學書翻看起來,“萬一輸了,白費你現在孔雀開屏。”
林建軍抽走她手中書冊,自信道:“我打馬球很厲害,不會輸。”
“是嗎?那我一定要去看。”裴靜文搶回數學書,往後翻了幾頁,“先說好,輸了可别在我面前哭鼻……”
兩個上下交疊的小人闖入視線,聲音戛然而止,她猛地合上書頁,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這絕對是徐瑤的手筆,絕對是!
瞧出她神色有異,林建軍說時遲那時快一把搶過書本。
囫囵翻遍,青年打趣道:“前半本是數學,後半本是春宮,阿靜啊,做學問要專心。”
裴靜文扶額道:“徐瑤讓葉十方送來的賀禮。”
“徐娘子倒會送禮,”林建軍将書冊丢腳邊,書頁恰好停在女子衣衫半褪肩頭,跨坐男子身上那頁,遂輕佻問,“阿靜喜歡那姿勢嗎?”
裴靜文睨他一眼,拿起書随便翻了幾頁,說道:“我覺得這個不錯。”
林建軍垂眸看向她所指,兩個小人立于全身銅鏡前,男子将女子摟在懷裡,銅鏡裡倒映着女子潮紅臉頰。
趁裴靜文還沒反應過來,他一把攬着她腰,抱着人朝寝室走。
裴靜文沒好氣地拍打他:“月經帶吸附效果不好,漏出來弄髒衣服怎麼辦?”
“扔了便是。”
“新的,第一次穿。”
“自打跟我一起,你幾時洗過衣褲?”林建軍帶她來到穿衣鏡前,胳膊橫放鎖住女郎,“不都是我洗?”
他眼皮微擡,炙熱目光落在鏡中羞紅臉的女娘身上,戲谑道:“既然阿靜喜歡這姿勢,以後我們試試。”
“誰要和你試?”裴靜文微微偏頭,躲開他貼上來的唇,“對了,占蔔結果如何?”
納吉是定親的第三個流程,即将男女雙方的姓名和生辰八字送去占蔔吉兇。
算算日子,大概就是這兩天出結果。
林建軍雙目微合,唇貼着女郎修長脖頸遊移,不答反問:“你信占蔔嗎?”
裴靜文說:“不信。”
“那結果就不重要。”
“是兇兆?”
林建軍猛地睜開眼睛,手臂收緊,将人死死圈進懷中。裴靜文差點喘不過氣,反手給他幾拳,他才稍稍松了些。
裴靜文深吸一口氣,問道:“什麼卦象?”
林建軍艱難地吐出八個字:“中年離散,天人永隔。”
“我能活小兩百歲,你身體也健康,活到七老八十不是問題,怎麼就中年離散,天人永……”裴靜文頓住,擡頭對上林建軍深幽目光。
兩人靜靜地看着鏡子,誰都沒有說話。
顯然,他們想到了什麼。
良久,裴靜文轉身擁住他,聲音很輕,語氣很堅定:“我是一定要回家的。”
林建軍加重手臂力道,将她禁锢懷中,嗓音低沉道:“我知道。”
“那你……”後面的話裴靜文說不出口,她想問你會跟我一起回家嗎?
他是有抱負的,正如她有自己的夢想。
那天來臨,她不會為他停留,那麼他就會為她舍棄大魏的一切嗎?
從前相處時,兩人從未談起這個話題,好似這件事不重要。現在想想,其實是自欺欺人的兩個人同時選擇逃避罷了。
“裴先生,甯王府永昌縣主造訪。”侍女的聲音打破寝室凝固的氛圍。
謝天謝地,裴靜文在心底默念,随即高聲道:“請你幫我轉告縣主,我馬上就來。”
侍女應了聲,腳步聲漸行漸遠。
“我先去見永昌縣主。”裴靜文擡腳要走,不想林建軍不肯松手。
她無奈道:“不好叫客人久等。”
林建軍一點點松開她,裴靜文走到放置月經帶的箱子前,純白棉質月經帶已經用去大半。
她取出一條全新的月經帶,抓了一把雪白棉花塞帶子裡,惡狠狠地甩上箱蓋向耳房去,邊走邊念叨着“罪過罪過”。
“不就是用一次便扔,算什麼罪過?”林建軍隔着雕花木門沖她叫喊,“千針坊制了新的送來,等哪天豔陽高照,桑落她們煮過曬幹了再拿來給你。”
片刻後,裴靜文回到寝室,從他身邊走過時特意瞧他一眼,惋惜道:“你怎麼不臉紅了?一點都不好玩。”
上次給她送月經帶,饒是借林望舒之手,他那天見她還是羞紅了臉。
林建軍跟在她身後出了寝室,理直氣壯道:“第一次害羞就算了,哪能次次都怕羞?”
“有道理。”裴靜文打起厚重門簾,回頭看他許久,忽然說道,“我們與其執着于未知命運,不如把握當下。”
“阿靜,”林建軍笑了笑,“也許在那之前我便戰死沙場。”
如果是這樣,好像還挺不錯,他不必在大魏與阿兄、阿靜之間做選擇。
“呸!”裴靜文啐他,“少說瘋話,我走了。”
花廳中,一襲紫衣的高禾坐于下首,餘光瞥見裴靜文的身影,忙起身問好,行了個極為端肅的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