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建軍快馬加鞭回府,先去濯纓院拿玉佛頸鍊,行色匆匆路過主院,被領着四個小孩玩耍的秋棠依叫住。
“飯就要好了,你往哪兒去?”
“去那邊。”林建軍腳步不停,聲音遠遠傳來。
秋棠依道了聲稀奇,旋即又笑起來,猜測兩人怕是和好了。
林建軍徑直往杏花雨去,如往常一樣推開杏花雨常年不鎖的院門。
裴靜文不在院裡,估摸着她在周素清那兒吃飯,林建軍坐正屋裡和肥貓玩鬧片刻,頗覺無趣,起身向寝室走去,欲取螺钿紫檀琵琶打發時間。
推開半掩雕花木門,床榻上堆成小山的圓領袍格外引人注目。
看來他有另外的消遣方式。
林建軍一件件整理好卷成一團的圓領袍,收進裝放衣裳的木箱,一回頭又瞧見髒衣簍裡快溢出來的純白絲質亵衣褲。
他輕歎一聲,都是債。
水缸裡水見底了,他先去後院水井打水,來回幾趟填滿水缸。
他半蹲水缸旁,将亵衣打上薄荷皂輕輕地揉搓,過了三遍清水,端着裝滿濕衣的木盆走到廂房。
濕哒哒的亵衣搭在廊下的細竹竿上,廂房廊下登時下起了小雨。
做完這些,林建軍像巡視戰場的将軍,驕傲地雙手叉腰環視小院,又将鵝卵石小徑上的落葉掃進土裡,這才淨了手返回房間。
他端坐書桌後,拿起一沓被正楷大字填滿的宣紙,一張張慢慢看過去,看了差不多十來張,突然發現一個規律。
每三四張為一組。
第一、二張她都一筆一畫寫來,談不上多漂亮,态度卻是端正。
第三張開始她下筆變得漂浮無力,字迹潦草,最後變成看不出是字的鬼畫符。
腦海中浮現她每天從最開始認真練字,到逐漸沒了耐心胡亂寫來的敷衍模樣,林建軍忍俊不禁。
裴嬌嬌走到許久未見的男主人身邊,肥圓腦袋親昵地往男主人懷裡蹭。
林建軍一把抱起肥貓,指着一張半是鬼畫符的宣紙對它說:“看你媽媽,耐心還沒小孩好,胡亂寫來也不知應付誰。”
裴嬌嬌聽不懂也看不懂,綠金色眼睛直勾勾盯着桌面,似乎覺得歪七扭八的字像小蟲子,邦邦出拳抓爛宣紙。
天色漸漸暗下來還是不見女郎,知她偶爾會留在周素清院裡和長夜安玩耍,林建軍沒多想,橫抱螺钿紫檀琵琶消磨時間。
一曲又一曲,直到弦月高懸,林建軍隐約意識到不對,放下琵琶離開杏花雨。
他記得趙應安的居處離杏花雨不算太遠,遂先去思歸院,規規矩矩地叩響院門。
來開門的人是嵇浪。
看到整個人透着焦慮的林建軍,他收起散漫姿态,嚴肅道:“三哥,出什麼事了?”
林建軍問道:“阿靜在不在這兒?”
“不在,”一聽為了這個,嵇浪卸了力,“我今天沒瞧見嫂嫂。”
林建軍追問:“她沒去周嫂院裡用飯?”
“嫂嫂午時告訴周嫂不用備她的晚飯。”嵇浪擡頭看了眼沉沉夜色,表情又變得嚴肅起來,“嫂嫂此時還沒回杏花雨?”
倘若阿靜在東宅,方才阿嫂便會叫住他,也就是說她應該不在阿嫂那兒。
想起她昨天要死不活的模樣,林建軍的焦慮被瞬間升起的緊張和擔憂取代。
他倒是不怕她自絕,她是惜命之人。
他隻怕她像昨天一樣沒精打采,獨自暈在府邸某處沒人發覺。
林建軍沉聲道:“搜府!”
嵇浪手忙腳亂扣好搭在腰上的蹀躞帶,端正站好,問道:“東西兩宅每個院子都要搜,還是……”
林建軍思索一番,語速極快道:“今天她不上課,重點搜兩宅風景秀麗之地。天色已晚,不宜驚動兄嫂和二姐,其餘地方全都不許放過!”
嵇浪領了命令,匆匆離去。
趙應安坐在廊下,單腿淩空晃動,看了眼落後嵇浪一步離去的林建軍,慢悠悠打開星網隔空投送頁面。
頁面中赫然顯示着來自失蹤人口的消息——醜兔子賊笑表情,以此回應她發過去的烏龜慢爬。
反正靜靜沒出事,讓他急一急,她正好看個樂子。
不多時,本該陷入沉寂的梁國公府和将軍宅突然喧鬧起來。
除開東宅主院和青竹居的侍女、林爾玉的幕僚、親衛,其餘侍女、仆役、護院以及親衛十人一組,舉着火把四處搜尋裴靜文的身影。
林建軍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面無表情地端坐西宅主院等消息,嵇浪陪坐一旁大氣都不敢喘。
“一刻鐘過去了,還沒找到?”林建軍心煩意亂地站起來,背着手來回踱步。
嵇浪說道:“三哥稍安勿躁,宅邸太大,要把全部地方搜一遍,确實得費點時間。”
林建軍深吸一口氣,慢慢坐回去,右手握成拳,骨骼嘎吱作響。
良久,他緩緩松開青筋隆結的手,努力心平氣和地說:“叫楊娘子挑二三十個老實聽話的侍女出來,杏花雨地方小,你去和周嫂說,讓她吩咐人明天把這院子收拾出來。”
“不可,此事不妥。”嵇浪勸說道,“你驟然撥二三十侍女,自作主張換嫂嫂居所,加上今夜搜府之事,隻怕嫂嫂會覺得你派人監視她。”
“那你說怎麼辦?”林建軍猛地站起來,焦躁不已,“不要侍女跟着,連她行蹤都不知道,總不能每次都搜府找人!”
“冷靜,三哥冷靜,先别急……”嵇浪連忙安撫林建軍,“嫂嫂近來郁郁寡歡,想是在府中散心時貪戀某處景色,不曾留意天色,隻此一次而已,哪能經常消失不見。”
“罷了,”林建軍有氣無力地擺手,“此事等找到她後再做定奪。”
雖說林建軍吩咐了不許驚動林爾玉,夜間鬧出這麼大動靜不可能真的不驚動他。
林爾玉顧不上換衣服,穿着睡袍趕來西宅主院,問道:“還沒找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