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草原北風呼嘯,大雪漫天,灰蒙蒙天空與大地在天盡頭相連,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冰冷而又孤寂。
劇烈争吵聲從布日古德部的神帳内傳來,侍女和奴隸紛紛躲得遠遠的。
就連沒大沒小慣了的阿麗雅也不敢在這時候去觸黴頭,裹着厚重裘衣站在屬于自己的帳篷外,憂心忡忡地聽着争執。
“你聽不懂人話是不是?我不去長安,要去你自己去!”
“留你在草原,放任你和烏尤部的人勾結算計我?娜木罕你好狠心!”
“我與信徒正常往來,怎麼能說是勾結?”
“呵,那你就看看你的信徒能不能阻止我帶你去長安!”
“斛律敖敦,你敢!”
“要麼你召道天雷劈死我,要麼乖乖和我去長安。”
厚重羊毛氈被猛地掀開,肆虐的風呼啦一下湧入溫暖神帳。
隻穿了件普通棉袍的娜木罕情不自禁打了個冷顫,惡狠狠地瞪了眼堵在門口的少年。
斛律敖敦招了招手,候在不遠處的侍女捧着雪狐裘衣低眉順眼上前。
抓起裘衣返回神帳,斛律敖敦攤開雪狐裘罩住側對他坐着的女郎,半跪于她身前,扯過白皙手腕俯首淺啄。
斛律敖敦軟了語氣:“你不舍得召天雷劈死我,那就和我去長安好不好?長安裡可多好吃的好玩的,還有好多漂亮絲綢。你去了不過是每天和阿麗雅吃喝玩樂,比留在草原上快活多了。”
娜木罕嘗試抽回手,奈何少年握得緊,掙紮兩下沒能掙開,也就随他去了。
“一下子都走了,誰來看家?”娜木罕試圖說服他,“我不想去長安,敖敦,讓我留下來看家好嗎?”
斛律敖敦不客氣地拆穿她:“你留下來不是為了看家,你想趁我不在和其他部落接觸,你想離開布日古德。”
娜木罕單手捧着少年的臉,哄騙道:“我早已把布日古德當家,不願離開布日古德。敖敦,阿麗雅随你去長安,便是為了她,我也不會離開布日古德。”
“為了阿麗雅,你更應該和我去長安。”斛律敖敦仰頭看着女郎,“你要是不去,我就把她獻給魏朝皇帝。”
娜木罕給了他一耳光,不敢置信道:“當初你失血過多,是她扯爛衣裳幫你包紮。”
斛律敖敦擡手撫摸隐隐作痛的臉,索性把話和她說開:“娜木罕,你不想嫁給我,我不逼你,但是你不能接受其他部落供奉,不能成為我統一聖翟的障礙。”
“我要統一聖翟十三部,需要你幫我籠絡民心,你隻能做我布日古德的祭司。”
“娜木罕,我斛律敖敦向長生天起誓,将來我成為聖翟草原的王,你就是聖翟草原唯一的大祭司,阿麗雅也會是草原上最尊貴的小公主。”
從目前的情況來看,她想趁斛律敖敦前往長安請罪,與其他部落來往的願望落空。
事态已成定局,娜木罕不做無用功,抓起厚實絨毯上的羊毛手套,擡腳朝神帳外走,嘴上仍是不服輸道:“敖敦,你晚上睡覺最好别閉眼。”
斛律敖敦放聲大笑,跟在她身後出了神帳。
魏朝不比之前強盛,卻也不容小觑,聖翟十三部合力才能勉強抵抗魏朝鐵騎壓境,否則不過是魏朝邊軍節度使的盤中餐。
斛律敖敦深知這一點,接到來自魏朝皇帝留有餘地的聖旨後,毫不猶豫歸還納古爾部半數牧場、三千匹馬、三萬人口及牛羊。
此外,他決定向魏朝獻上三千匹駿馬,奴隸和牛羊共兩萬。
這樣算來,布日古德與納古爾這一戰,他得到納古爾部水草最豐美的草場,兩千匹駿馬和兩萬奴隸牛羊,還有兩百副來自魏朝的山文甲。
魏朝軍隊強悍,與各式各樣的盔甲脫不開幹系,隻可惜草原上工匠少,不能像魏朝一樣大批量造甲。
如果布日古德擁有足夠多的造甲工匠,統一聖翟指日可待,聖翟一旦統一,就不必每年向魏朝進貢駿馬和牲畜。
離魏境越近,巡邏的魏騎就越多,看着魏騎身下來自聖翟草原的戰馬,不甘的念頭在斛律敖敦心中愈加強烈。
誰願意白白送出自己辛苦培育的戰馬?
誰願意敵人騎着自己培育的戰馬攻來?
等着吧,總有一天他要重現先祖榮光,将廣袤的中原變成聖翟的牧場,把南邊的魏人都貶為放牧的奴隸。
天啟十四年冬月十八,布日古德使團踏進大魏地界,振武軍節度使呼延敬得知後,捶胸頓足哭得像死了雙親。
無聖旨,不得滅族、滅國。
自接到聖旨,呼延敬每天都向上蒼祈禱,祈禱布日古德部骨頭硬點,祈禱雪天路滑他們誤了時間。
老天爺到底沒有聽見他的祈禱,布日古德部原有的人口、馬匹、牛羊,以及布日古德從納古爾部繳獲的戰利品通通離他而去。
“呔!到嘴的鴨子飛了,真他娘憋屈。”
“就是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