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糧草被燒,白利部和前谷部為争搶僅剩糧草起内讧,所謂牢不可破的聯盟分崩離析。
王钺趁機利誘跋山涉水,遠道而來的前谷王,與其聯合驅逐白利大軍。
九月末十月初,西川、前谷聯軍乘勝追擊,血腥屠戮盤踞成都西南方,白利山一帶的白利部,逼得白利王率領殘部,沿望渡河向西北陽烏川遁逃。
前谷王正欲美滋滋接手白利部殘留奴隸和牲畜,以及王钺先前承諾的兩百斤茶葉、四百副盔甲、六百把陌刀和三千匹絲綢。
前谷王居然敢派使臣讨債,磨刀霍霍多時的王钺驚訝不已,手起刀落砍下使臣人頭,讓人丢回前谷軍營地。
前谷王回過味來,捶胸頓足大罵王钺陰險狡詐,糾結倒戈相向找回顔面,還是打碎牙齒和血吞之際,營地遭王钺夜襲。
應對不及的前谷王損失慘重,沿着老夥伴白利王逃跑路線,帶領部衆向陽烏川撤,還不忘放話讓王钺等着。
“沒腦子的蠢貨!”王钺裹着厚重羊皮大襖,兩手揣袖中走進大帳,半蹲火盆邊和諸将說笑,“他隻要兩百斤茶葉,說不定我還真給他了。四百副盔甲和六百把陌刀,節帥都做不了的主,他竟然信老子能做主。”
紅衣牙将大笑道:“他要是不信哪能便宜咱們,得虧多聞都是些眼皮子淺還不長腦髓的蠢蛋,此番我們一定橫掃陽烏川。”
王钺親衛統領不贊成道:“前些時日我聽前谷王手下說,去年有個叫段令光的魏人投奔河渠部,助河渠王收攏鄯州到陽烏川一帶的多聞諸部,給李懷義使了不少絆子,你還是莫要太輕敵。”
黑衣牙将磨牙道:“殺千刀狗漢奸,他段家十八代祖宗的臉都讓他丢盡了。”
削瘦幕僚撫須歎道:“河西淪陷敵手數十年,當地無數義士以張望東為首建歸義軍與多聞相抗,那人卻棄國棄家,可悲矣!”
紅衣牙将唾棄道:“要不說人和人之間的區别,比人與狗彘大得多。”
王钺沉聲道:“扯那麼遠作甚,說回眼前事。”
削瘦幕僚略微思索,拱手道:“白利王和前谷王都逃向陽烏川,諸部得了消息必會提前防備,且天寒地凍雪路難行。将軍,依我看見好就收為上。”
黑衣牙将啐道:“好不容易出來一趟,不打到陽烏川狠殺一場,豈不是辜負了西川父老鄉親?”
年輕幕僚點頭道:“這話在理,你若吃不得苦,自己先回成都去,莫拖累大家。”
削瘦幕僚怒目而視,疾步走到羊皮地圖前,拾起細長木棍細細道來。
“諸位請看,我軍營地現位于白陰原,倘若要揚威陽烏川,需沿望渡河兩岸北上,翻越地勢險峻的東項山,貫穿六百裡雲烏山谷。”
“陽烏川不比南诏繁華,加之雪天路滑後勤難以維系,執意孤軍深入打這場仗,到頭來容易得不償失。”
年輕幕僚反駁道:“六百裡雲烏山谷小部落衆多,我們大可以仿照天漢朝嫖姚校尉,打到哪兒便吃到哪兒。”
削瘦幕僚不可思議道:“先不提漠北一馬平川,嫖姚校尉麾下皆是精銳輕騎。我軍前行路線溝壑縱橫,行軍速度必然遲緩,你一句打到哪兒吃到哪兒,真可謂其心可誅!”
“前谷俘虜帶路,何懼之有?”年輕幕僚斜他一眼,走到地圖前,擡手點了點位于鄯州東南方三百裡的河渠舊地,“河渠王占鄯州後,其老巢仍留王妃和親子駐守,我們若能拿下河渠舊地,引河渠王領軍回援,緩解征西軍和歸義軍壓力,何嘗不是大功一件!”
兩個幕僚各執一詞,你來我往打起口水仗,不多時軍将紛紛加入其中,整個大帳吵吵嚷嚷,亂如菜市。
王钺皺着眉頭任由他們吵,直到差點動手打起來,他才一腳踢翻火盆,中氣十足大喝一聲叫停鬧劇。
亢奮面紅的衆人排隊離開大帳,沉默不語地林建軍緩緩起身,走在最後一個。
“讓塵。”王钺叫住他,林建軍慢慢轉身,目光沉靜如水。
王钺問道:“你意下如何?”
林建軍半是玩笑半認真地說:“王族為王位同室操戈,各地守将渾水摸魚鬧割據,奴隸趁勢起義殺主,千載難逢的良機怎好錯過?”
“我與讓塵向來心有靈犀。”王钺爽朗大笑,把人送到帳外,目送好友離去,眸中閃過不忍,很快又被壓下去。
這是他最好的結局。
白利王遁逃陽烏川後,投奔外祖父陽山王,大肆宣揚前谷王反戈事迹,撺掇陽烏川十幾個部落,瓜分前谷部人口和牲畜。
前谷王姗姗來遲,老巢即将被老鄰居們瓜分,怒從中來,故意放話隻歸順最強大的陽山部。
能獨吞,誰願意分享?
前谷部加入陽山部,到嘴的肥肉不僅飛了,而且連口湯都喝不上,其他部落咽不下這鳥氣,加上前谷王有心拱火,當即和陽山部打得有來有回。
天啟十八年十一月中旬,在前谷軍俘虜指路下,三千五百西川軍如願因糧于敵,與兩千仆從軍出雲烏山谷。
前谷王收到王钺兵臨陽烏川消息當晚,一把火燒了陽山王營地,趁亂捅死白利王,帶領部衆和奴隸再投王钺。
想分他的家,做夢!
時隔數十年,再見昔日宗主國天兵降臨,靈魂深處的記憶蘇醒,太宗破陣樂仿佛就在耳畔回蕩,六七小部落有樣學樣臨陣倒戈。
王钺來者不拒,統統編入仆從軍給魏軍做肉盾。
十二月下旬,聯軍橫掃陽烏川,以陽山部為首不願臣服諸部,高過車輪男子皆死盡。
王钺揮師向西北進發。
河渠王正同征西軍在鄯州至武威一帶激戰,原不想理會歸順部落求救,段令光告訴他唇亡齒寒。
顧及河渠舊地和妻兒,河渠王不得不分兵回援,哪知援兵還沒趕到,河渠舊地半數落入王钺之手。
河渠王兩個兒子戰死,剩下一個護着王妃北上鄯州,與援兵擦肩而過。
河渠王聞訊隕絕于地,醒來後點兵馬南下欲與援兵彙合,留守鄯州的段令光趁勢攬權。
河渠舊地以北八十裡,一條東西向山脈被地動震斷,中間闊出三丈寬十裡長口子貫通河渠舊地與鄯州,多聞謂之小越谷。
小越谷,一座關隘拔地而起。
“三月初了,還是這麼冷。”嵇浪掀起毛氈帳簾走進大帳,伸出凍得通紅的手放火上烤,“今天又逃了十來個多聞人,牙兵們也頗有怨言,王将軍再不殲滅河渠援兵,我們就要殉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