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什麼好參考的?”巫諾不服氣,說得好像他很需要參考元杞的處境一樣,他們根本不一樣。
可是在此時的賭氣之下,也不抛開事實,事實就是他在沖動的情緒下花大價錢買來了一套梅裡的個人見解。
為此“出賣”了自己父親的聯系方式,賣給了一個毫不相幹的人。
梅裡體察到他的不滿,若有所思但也寬慰一句:“别生氣,你不虧,我也不虧。”
最虧的是林奕。
巫諾:……
該說不說,也不能這樣害着林奕。
巫諾暗自打量他,梅裡依舊從容自若,如同山巅積年不化的沉雪,他好像很難被激起強烈的情緒,好比被塵封的鎖。
自己還有任務在身上,不知道梅裡對此知曉幾分?
别看現在他們心平氣和地坐在這裡聊天,但當暗夜過去,明光再起,明天會發生什麼誰也拿不定。
局勢越來越混亂,恍如被巨手所撕裂。
好像也沒有什麼可說的了,但誰也沒從客廳離開,在蕪雜的對抗之間,梅裡忽而開口:“你對曆史、對宇宙的思考很深刻,也很獨特。”
——針對他不久之前所發表的長篇大論。
“你不覺得嗎?”巫諾笑笑,“在星際聯通之前,在不知道有外星人存在的時候,很難想象存在外生物是什麼樣子。有可能跟我們很像,有可能完全不同。”
“至少我很驚訝,按照生理形态劃分人類可以分為這麼多種,有像我們這樣的γ類四肢全軀智人,還有ξ半軀、π類什麼……”
“全軀亞獸人。”梅裡提醒。
人的範疇在變得廣泛,在星際人體學的初期階段,人體學家在探讨亞獸應不應該納入人類的範圍,有的學者認為這應該歸屬于普通動物。
梅裡順着他的話題補充:“但是亞獸人的靈智并不輸于全軀智人,具有某些獸态很大程度是由當地特有的環境而決定的,譬如ξ933星球幾乎被海洋占據,隻有少許的、分散的礁島作為陸地。”
巫諾托着腮接話:“也比如澤卡卡人眼睛裡面有探測晶體,是因為他們星球的物質分布極端,土地中遍布有強酸強堿,他們進化出了能夠感知酸堿的視覺探測能力。”
環境造就了它的子民,而這也是他和他的同伴選擇适應環境,選擇聯合的原因。
物種的多樣性在這個時代得到了最大的诠釋,也或許遠不僅于此。
如今對人的界定是按照智慧程度來劃分的,不論什麼形态構造,靈智達到了界定标準就可以判定為人,這其中的重要标準是語言。
而社會形态又要另談。
作為鹿商白的時候,他曾經因為迫降而偶然探尋到一個未曾被察知過的星球,那種感覺很奇妙,就像哥倫布發現了新大陸。
那裡的人們原始,佩戴玉管和石珠,崇拜力量和火焰,信仰祭巫與世神。
那時候苦于語言不通他們沒有交流,他也隻做了短暫的停留,科技的降臨沖擊了原本的土地,但這對封閉的人們就一定是幸事嗎?
不替别人做決定是最好的尊重,他不能夠強行幹預社會的進程,因此隻留了信号源。
後來那座星球的語言被破析,那裡被稱作“澤塔巴文明”。
澤塔巴人将宇宙大爆炸所引發的人群大量死亡歸結于瘟疫。
但他們竟然對新科技的适應良好,原始和科技能夠同時在澤塔巴的土地上大放異彩。
後來有同事專門去澤塔巴,回來之後廣而告之:
原來他最初迫降澤塔巴的時候,人們沒辦法解釋這靈異事,誤将他定義為了本土宗教中所膜拜的祭巫世神,隻當是祭巫顯靈。慢慢地受自然科學影響,才明白過來這是個跨星際的烏龍。
那段時間大家都不叫他長官,而是按照澤塔巴的禮儀抹額頭調侃他“祭巫世神”,可叫他夠嗆。
但他現在不能跟梅裡傾訴當時的心情,因此拐彎抹角,輕搡了一把梅裡的胳膊,詢問:“你發現過新文明嗎?”
“暫時沒有。”梅裡也想到了什麼,說,“但我去過澤塔巴。”
巫諾自得地揚了揚腦袋:“那是一個世界中的另一個世界。”
他自遐思中回過神來,恰巧瞧見梅裡低頭時輕輕勾了勾唇角,盡管那笑意一縱而逝。
“你笑什麼?”他問。
而他贊美他的靈魂:
“宇宙是你狩獵的樂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