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時光短暫，經不住回憶，不多時霞光便在地平線被無限湮沒，七步華攀着藤，骨朵絢爛，清風滌蕩開院落的草木、泥土芳香。

巫諾忽然打了個噴嚏，他擱下抱枕從搖椅上跳下來，攏緊衣服往室内走，在沙發邊捧杯子小口地啜着溫水。

餘光卻瞥見梅裡将什麼東西放在茶幾台面，一瞧，是一支未開封的藥膏。

巫諾掀開袖子，腕間的勒痕猶在，泛着一圈淤堵的青紅，還磨破了皮。

“你沒有受傷嗎？”巫諾問他。

他們明明是一起被手铐铐住的，緊急撤離的時候又太慌忙，牽着扯着，甚至梅裡的動作幅度比他還大，他幾乎是被撈走的。

梅裡蹙眉，他褪了手套，在巫諾跟前單手解開袖扣半挽起來，露出修勁的腕，微突的青筋往衣下更深處延伸。

腕間傷痕奪目，他面無表情：“拜你所賜。”

巫諾擰開藥膏先給他，企圖将功補過：“幫你上藥，不要說我的壞話。”

“不用。”梅裡接過藥膏，拒絕他的示好，自己動手上好藥用繃帶纏了一圈，咬住一頭偏頭一扯系好了結。

他動作利落純熟，連打繃帶的結也很規整，看來是個老手，巫諾将這連貫的一串動作盡收眼底，靈光一閃脫口而出：“你去審訊室是為了驗唐轲的屍體？”

“驗什麼？”梅裡沉沉出聲，壓住眸間銳氣，“我是醫學系統出來的，不是人體。”

“不！學醫的怎麼不能驗？”巫諾堅持道，睜圓眼睛定定地看他，“這根本不妨礙什麼，隻是有些方向上的不同。”

他已認定了事實如此，畢竟梅裡出現在審訊室也需要理由，而他不認為梅裡也是去竊取數據，有醫學經曆本就是梅裡的指向性特征。

巫諾不經意間去窺他的手，視線沿着筋骨脈絡悄無聲息地向腕、向臂遊移，而後被挽起的衣袖擋住，無法再深入。

巫諾眉目一沉，朝梅裡伸出手去，将勒痕明晃晃露在他眼前：“人有特長就是好用，你也幫幫我吧，梅裡醫生？”

他話音剛落，小臂被拽住一扯，他順着力道向前踉跄了半步，因為身高差不得不仰視他，對上一雙漆墨幽深的眼。

随後腕間沾上了藥膏的細膩觸感，藥物的清涼将傷口的疼撫慰住。

巫諾這次近距離地看清了他的小臂，原來梅裡不止是在身形在容貌上與元杞酷似，竟然連肌肉線條的流暢精悍和青筋的走向都無甚差别，就仿佛克隆。

莫名其妙的情緒如火一般燃燒起來，他将下唇咬得泛白，此刻毫不在乎會不會觸犯到對方，口不擇言出聲：“我一直懷疑你來路不明。”

“你真是什麼話也敢說？”

巫諾緊促地吸了吸氣：“那你告訴我是什麼緣由讓你一個地面工作者跳行到轉務圈來？并且你自己也承認過，你之前是低感染者。”

潔白的繃帶纏上手腕，打結的力道在一瞬間繃緊，傷口處理好了，在脫手的刹那梅裡對上他直愣愣的視線：

“我的履曆是經過了層層審核的，如果有問題，我不能走到今天。況且有誰規定過地面工作者不能成為轉務嗎？”

巫諾執拗咬死：“我要知道你的原因。”

“你怎麼能知道？”梅裡也不跟他虛與委蛇，“我們不熟，彼此也知道結婚的目的，我們沒有基礎聊，約法三章裡也說了不要打探隐私和深入接觸。”

巫諾臉色都氣出幾分紅，眯了眯眼睛加重語氣警告他：“差點忘了還有個約法三章？好好好，你最好是不要後悔！也最好是藏好你是誰！”

末了尚不解氣，他撂下狠話：“你别想從我這裡得到一丁點甜頭和好處！”

他說完轉身撇下人就走，卻在意料之中被梅裡叫住，巫諾一副我就知道的神色，回眸抱臂問：“你還有什麼事？”

梅裡語氣平淡：“今天的事還沒解決，我帶你出去不是白做的，數據共享。”

“我說了，你别想從我這裡得到一丁點甜頭和好處。除非……”巫諾向他緩步走過去，在他跟前站定，仰頭看人，“——你求我啊。”

梅裡：……

巫諾：“沒有人稱贊或者迷戀過你這張臉嗎？”

“别鬧。”梅裡斂眉，語氣不悅。

巫諾不聽：“你太冷淡了，我對你用美人計肯定沒用，但你對我有用，你可以嘗試。”

“誰教你這些的？”梅裡眉心一跳，耐下性子循循善誘，“我不認為有這個必要。你需要我來掩飾今天去審訊室的行為，我也是，我們不過是各取所需。”

巫諾往沙發上坐下，“也是，那談吧，既然都各自撞破了，不如就都爛在肚子裡，誰也不妨礙誰。”

他們的立場都不純粹，都私自去查探唐轲又太有指向性。

巫諾思忖過後又改口：“看起來你也對唐轲的來曆存疑？既然這樣那也不是不可以交換信息，你今天在審訊室裡打探到了什麼，可以跟我換。”

梅裡颔首：“可以。”

因為情況緊急，當時數據複制沒有完全成功，隻複制了接近80%，但這個體量也能得出些東西來了。

巫諾去房間裡取了接入端，接入代卡，快速将複制過來的數據篩選并分析了一遍，越分析越疑惑。

他沉下眸光告訴說：“數據不全，還有一大部分是正常的，異常的……我隻覺得是那審訊間的電路。”

“電路怎麼了？”梅裡順勢問。

巫諾将電頻數據調出來給他看：“你看從上個月11号到洩露事故這之間的電路，它的輸出端顯示，每天都有一段很微弱的能量會對唐轲進行電刺激，這會……跟他的突然死亡有關系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