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秋獵各族人馬衆多,加之事發突然,太子陳琰并未帶多少侍從,跟随而去的十二名暗衛是他最信任的武力高強的心腹。
一行十四人,除了嘉钰太子和暗衛,便隻剩下前方領路的那名東宮親衛。
即便是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他們,亦會希望每次完成任務還能夠活着回去。
馬蹄裹着麻布,便是長弓也緊緊握在手中,一行人将動靜壓到最小。
不對勁,這片秋獵場是西南山林不假,卻地勢和緩,植被多為低矮灌木荊棘。
宸绛借用陣法連接,看着殘魂死前之景,思索着從前所見缙山的地貌與植株,與此刻呈現的景象,目中閃過一絲不解與疑惑。
缙山山谷植被茂盛,密林之中因光照多,多為松樹、樟樹之類的高大樹木,即便是夾雜着灌木叢,亦是可以看到松柏的。
此處,并不是缙山。
宸绛按下心思繼續看下去,随着馬蹄前行,眼前光景變換,進入一片陽光不易照進的密林之中,微弱光線透過層層疊疊的枝葉,照在一行人的面龐上。
他看着前方親衛從容策馬,視線向後挪動,與身後暗衛相視一眼,左手緊握弓弩與缰繩,右手反手拿出箭。
若從太子的視線看過去,箭羽正對的,是那親衛的後心。
此處太過安靜,亦沒有鳥雀與走獸。
那親衛勒馬停在前方十米之遙,語調恭敬卻不回頭亦不下馬,聲線平穩:“殿下,屬下便是從此處見到的那人。”
話音還沒落下,箭雨急促從後方射向那個親衛,幾名暗衛已然換了位置馭馬立于他身前及身側,呈防禦陣形。
那親衛身中數箭,身下的馬匹早已匍匐倒地。
親衛半跪在地,嗓子中咯咯作響。
因背對衆人,也不知這中箭者此刻什麼表情。
奇異的是,在接連的箭中傷之後,先行倒地不起的,卻是身上無一處利器卻莫名出現的血洞。
那親衛不知何時回轉起身,面相他的面容似乎遮掩在迷霧之中,看不清明般。
太子此刻幸存的原因是,他手中的箭還未來得及射出去。
密林之中,沒有人煙,似乎早已遠離了那片圍獵場。
急促的心跳聲似乎成為此刻唯一存在的聲音。
“殿下,為何要置屬下于死地,屬下可是,曾經與您一同在國子監中讀書長大的呀。”
“丞元,你為何要殺了丞元?”聲音從他口中發出,似是已經看到了結局,終究是功虧一篑,也希望能給這妖邪最後一擊。
手中箭羽的箭頭上淬了毒,方才還希望能将親衛帶回,故而猶豫之中隻命暗衛射箭。
這西域之毒,無藥可解,立即生效,一箭射殺,便再無讓這妖邪轉圜的機會。
從方才暗衛的反應時間來推測,他的妖術,應該是需要時間才能生效的。
箭矢射出,卻被那親衛笑着握住箭杆攔在手中:“殿下,當一個什麼也不知道的皇族有什麼不好的,偏要與我同歸于盡麼?”
冷汗從額頭冒出,一滴滾落凝在眼睫之上,欲落不落。
心中寒涼徹骨,分不清是太子陳琰的,還是宸绛的。
箭囊還剩兩支箭。
他射出一支,與此同時,飛身下馬躍至那人身前,抛下弓弩,手持最後一支箭矢想要近身插入那親衛心口。
那人側身躲過,隻在手臂處劃了道傷口。
傷口處迅速潰爛,流出烏紫色血液。
“唔,這毒确實厲害,倒是小瞧了太子殿下。隻可惜你能毀掉的,可是這身皮囊。”
那親衛拿了枚小巧的錦盒,手中掂了幾下,笑盈盈道:“雲國的太子,不如試試這隻蠱,要比你這箭上的毒,更痛快百倍。”
親衛将這錦盒靠近他左臂:“唔,便是這處如何?”
錦盒打開,一隻蠱蟲蘇醒,随着一聲悶哼鑽入皮肉之中,不見蹤迹。
“不過如此……臨死之前,可否告訴我如何将你殺死?”嘉钰太子咬緊舌尖,眼前陣陣發黑。
“唔,這個問題,從來便沒有人提過,區區蝼蟻怎能妄想殺了我?對了,你不是很信任靖遠侯麼?那我便早日送他一家下去陪你好了。”
那人聲音缥缈,視線的最後,是那人依舊披着親衛的皮囊,策馬将他抛下缙山一處斷崖之中。
一息尚存,嘉钰太子落在秋獵場外的水潭之中,五感近乎彌散。
顧不得水壓之下近乎破碎的五髒六腑,幾乎是用了二十餘年身為儲君的本能與絕境之中堅守的信念,他從水潭之中爬到一處岩石之上,從腰間拔出一柄匕首,劃破指尖,拿出衣襟中的絹帛與紙箋,将紙箋藏在夾層之中,指尖逐字勾勒字形,将出發前未來得及寫下的囑托,血書在絹帛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