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藥能這般管用,又是什麼樣的人能有這樣多的藥。
他開始好奇這位恩人了。
姜枕走出房門,這房子雖簡陋,位置卻好,臨着湖,周遭綠草綠油油的,一匹駿馬在不遠處吃草,它長得健碩,隔着老遠都能看到那油亮的鬃毛。
恩人正在生火。
“烏鶴,我兄長醒了,多虧你的藥,真不知該怎麼感謝你才好。”
“舉手之勞,别客氣,你不也幫我撈魚補衣,多不好意思。”少年約莫十一二歲的樣子,膚色黝黑,顯得那雙眼睛格外明亮。深栗色的頭發松散的半绾着,散落下的那幾縷碎發微卷,像羊毛。
他的語調如同他的頭發一般打着卷,從那一身與中原截然不同的短襖闊褲可以看出,他并不是大靖人,顯而易見,烏鶴來自蒼薊。
“你兄長之前燒的厲害,又拖了一兩天,再加上他身上傷口多發炎症,雖說藥管用,但下地最好再等上兩天。”
“嗯。”姜枕取走鍋蓋,熱氣撲面,一片白霧。
祁鳴不便下地,他們将那張坡腳的高木桌搬到了床邊。
鲫魚湯,熱了又熱的幹馍,清水焯野菜,撒了鹽的稀面湯。
祁鳴喉口悄悄吞咽了好幾輪。
他太餓了。
等二人坐定,祁鳴鄭重的端起杯子,向烏鶴說到:“烏兄救命之恩,蘇文銘記在心,感激不盡,今日以水代酒,來日必将回報。”
“蘇兄不必如此,說來我比蘇枕還小上半年,蘇兄還是給我換個稱呼吧。舉手之勞,換誰都會如此的。”烏鶴也端起杯子,回複道,“這兒本也沒什麼好飯菜,寡淡的很,二位别嫌棄,先動筷吧。”
“已經很好了,”姜枕看向他,“調味上可能簡陋些,但這魚可是我是親自下河抓的,這麼肥的鲫魚屬實少見,味道必定鮮美。”
烏鶴已然起身,為二人盛了魚湯。
“多謝。”
祁鳴覺得這是他這十二年來用過的最好的飯菜。多年後,他仍這樣覺得。有些事,過往雲煙般散了,有些事,過往即永恒,明是刻骨銘心,卻再也尋不到當時的感受。
“鶴弟廚藝絕佳。”
“不敢當不敢當,打打下手罷了,主要是令妹的手藝好。”
半晌,桌上隻剩空盤。
“還未請教鶴弟怎會獨自居住于此?”祁鳴看向他。
“這兒本是個廢屋,多年前無意發現的。”烏鶴說到,“我家是戍戎的,曆代與中原做皮貨生意,常年在戍戎和鷹城間往返。我們不似你們中原,對故鄉看的那般重。我家雖發迹于戍戎,但一年到頭卻不怎在那城中住,之前是途中為躲沙暴,無意中找到的這兒,這兒離戍戎不遠,水草豐茂的,我家便圈起養了些牛羊馬,我生來不喜做生意,所以他們去鷹城賣皮貨,我就來這兒看管牲畜,但想必你們也知道,今年兩朝關系緊張,鷹城閉了門,誰家生意都不好做,”烏鶴說着視線向門外挪去,“所以把能賣的就賣了,多事之秋,還是實實在在能保命的東西讓人踏實。”
他垂下眼,嘴角似有似無的弧度訴說着心裡的無奈。
“鶴弟看的通透。”
祁鳴餘光接到姜枕遞來的視線,心下了然。他們直覺相同,烏鶴最後那句,話中有話。
“啊對了,過幾日商隊會返程回蒼薊,我家就在其中,到時候想辦法送你們回去如何?”
“我兄妹二人感激不盡,多謝鶴弟。”
入夜,姜枕将今日的第二碗藥煮好。祁鳴接過藥碗,慢慢喝着。
烏鶴剛出門,去向湖邊洗漱,姜枕提過椅子,落在床前。
“你想的跟我一樣,對吧。”姜枕平靜的看着祁鳴。
“他哪有一點像商戶出身。”祁鳴聲音壓得低。
“蒼薊的藥材,稀缺的不是一味兩味,”窗上漏風,吹的燭火搖曳,“這不是有銀子就換的來的,不說量,單說這藥的品質,得有權,有大權。這層換誰都不難猜到,但他毫無保留,……”
姜枕不再多說,視線交彙,笑而不語。
“蒼薊内部勢力複雜,一時看不出來。”祁鳴抿了抿嘴。
“從他對咱們如此之好看,我的兄長啊,咱們怕是要到蒼薊去做做客咯~”姜枕唇角揚的高,“但總比在大漠裡喪命了要好的多。”
“還是欠他一個人情。”祁鳴笑得釋然。
“兄長啊,你變了。”
“嗯?”
“沒什麼,就是覺得……挺好。”
姜枕笑得格外明媚,與祁鳴對視的眼眸裡帶着點點狡黠。
“哈…”祁鳴側頭,又笑了。
他也覺得,挺好。
又是一輪新月,波瀾不興的湖面,如明鏡。
烏鶴立在湖邊,将手中的紙條撕碎。任憑它們落在水中,被深黑的湖水侵蝕。
“姜枕麼…呵,定國公的兒女都很有意思,”他的眼睛緩緩眯起,“蘇文,會是那位嗎……”
北疆難得有雲,若即若離,遮住了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