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蕩的意識世界,出人意料的陰森。四周包圍了茂密的樹,斑駁的牆,以及密林深處“咯吱咯吱”的怪響。可是這一切在小白面前,仿佛不存在一樣,代緒一度覺得,他的大佬不知道什麼叫恐懼。
代緒知道小白的實力很強,可是強到這個地步真的是他望塵莫及的,無數次與鬼影擦肩而過,小白靈敏的閃躲,遊刃有餘的神态,仿佛走的不是恐怖的夢境,而是在自家後花漫步。
怪不得在上一個别墅副本裡,大佬敢直接和那個敲門鬼硬剛。想到這裡,代緒不由歎息,這麼說來,如果小白當時在宿舍打喪屍群前竭盡全力,遊蕩就不會死。
托大佬的福,他的這樣旅途幾乎是枯燥的,他甚至有閑暇在逃命之餘細細打量大佬,他黑色的頭發似乎又長了些,可以搭在肩頭,細碎的劉海下,是那雙熟悉的粉紅色的眼睛,他身上穿的是一件被塗鴉的亂七八糟的校服,這是本次系統任務生成的服裝。
除了頭發的長度,一切都和那個夢境中那麼像。
代緒捂着胸口,那種發誓要深藏于心的感情,又忍不住要破土而出。
小白給人的感覺陌生了很多。
他依舊親切的笑,溫和地與他溝通,但是大佬的每一句話都讓他有些心驚膽戰。
“是不是好奇我為什麼要從側門翻?你覺得那個腳手架應該去,對吧?”
偶爾顯得寬容而又平和的問話,他聽起來心髒都在蹦蹦地跳。代緒很擔心自己回答錯誤,給出打答案不是大佬想要的,小白會不會覺得他笨?會不會覺得他是個麻煩鬼?會不會不要他了?這種難以言喻的想讓人讨好的感覺可能就是氣場。
學校從他們進入側門的那一刻起,爆發了尖銳的鳴叫。
一個拿着警棍、臉上插滿鋼管、身材腫脹的防衛人員風也似地追了過來。
于是他們開始了逃命。
小白幾乎是從容地繞過一個又一個關卡,翻過一個又一個的窗戶,在千鈞一發之際鎖上教室的門。
在爬上通風管道時甚至還有足夠空暇拉他一手。
他覺得這個副本裡大佬帶他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大佬的方向感有點差。
這是那個一直跟着他們的,姑且稱他為小壯的那個警官,在原地的教學樓重複了見了他三次腫臉後,代緒終于壓不住滿腹疑惑提出來的一個問題。
“大佬,這個地方咱好像來過。”
“啊?”
小白很直接承認了自己方向感上的缺陷。
這個環境中的學校,說好聽了是四通八達,說不好,大腦的褶皺都沒有這裡的道路崎岖。
代緒雖然比小白來的早,但也就早了一周,這一周裡,小白每天都在圖書館學習,肖渡觀則是不見蹤影,隻是偶爾半夜三更不知道賄賂了宿管多少東西,才能偷偷鑽進來,臉上挂着七零八落的唇印,帶着一身酒氣。
而這個遊蕩,這個真正意義的乖學生,每天除了上課,幾乎都待在寝室。專業課書厚厚一塔從桌角列到床頭,偶爾打打遊戲。
系統給他的身份很敷衍,因為擔心暴露,代緒幾乎不回寝室。
他平時和遊蕩接觸的不多,沒想到一向表現的大大咧咧,平靜開朗的他背後的心思居然是這麼的崎岖。
一個人的精神世界反映了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另一面。
他們來到這個學校,穿過那一片居民區。就隻有一個目的——想要救出一些關鍵犯人。
他們需要尋找一把傘,一袋腐爛的水果,把所有打東西放進絞肉機裡,最終攪出來的殘屑,被放進了一個“人形”的肚子裡。
教堂的背後十字架挖成的墓穴裡,有無數如此被塞得鼓鼓囊囊的屍體。
他們要找的是一個負責“超度”這些“人形”們的牧師。
救助他。
但是在跟着小白東奔西走,找齊所有的物資之後,他才看到這個“救助”他,其實就是送他去見上帝的意思。
“我們為什麼要這樣?”
代緒有些疑惑,在牧師殘留的記憶裡,他溫柔地給“人形”們敷上泥土,那時候它們還不是“人形”,他們是鮮活蠕動的身體。
小白隻是沉默地站在一旁 ,好一會才說:“這裡都是那個遊蕩的夢境,夢境就像真實被投進了萬花筒裡,折射出來的都是一些光怪陸離的碎屑。
你隻管照做就好,我們沒有資格,沒有立場去審判。”
協議的最重要的一條就是——聽話。
代緒默然。
他們看着牧師被綁在了十字架上,十字架插在那個堆滿了“人形”的墳堆裡。
兩人講刺鼻氣味的化學藥品澆上去的那一刻,火焰似乎是隔空騰起來的。天色又昏暗起來,墓穴上蓋着一層新雪,無數肢體在蠕動,或脹白的、或僵死的“人形”們張開了它們的嘴,本不該出現在這個年紀的獠牙,以一種畸形的方式伸了出來。
他們撕咬着牧師,并順着他的身體向上。直到小白和代緒離開教堂 ,他們還能隐隐聽到咀嚼的咯吱聲。
最後是純潔的火焰燒滿了天空,一切被焚毀之後,幹枯漆黑的祭壇上,承着一撮晶瑩的白色骨灰。
小白小心翼翼的把骨灰包在黃紙裡,敲響了那扇留下來的隔絕陰陽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