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餘沉寂。

隻餘沉寂。

恍惚，恍惚……

千般虛無在腦海中萦繞，萬般言語在耳邊訴說，無數畫面在眼前支離破碎，殘缺的記憶讓我無法回憶起自己的一切……

我是誰？

我在哪裡？

我在幹什麼？

我現在還活着嗎？

等下？

……“活着”，是什麼意思？

我為什麼會思考這個問題？

頭腦昏昏沉沉的，身體仿佛要整個陷進溫暖的床榻，金色的一片灑上被褥，迷迷糊糊聞到了飯菜的香氣：

“吃飯了——”

手表上的時間定格在了下午四點零八分。

穿上拖鞋，踏過借由金色浸染的門廊，仿若夢遊一般，來到了餐桌邊。

隻看得見熟悉又陌生的背影在廚房裡忙碌，聽到聲音後忙轉過頭：

“今天給你煮的是鲫魚，你來嘗嘗味道如何，碗和筷子自己過來拿。”

即使這樣說了，男人的手還是揮動着鍋鏟，在鐵皮盤子裡舀了滿滿一大勺魚肉，再淋上一勺湯汁。

坐在背靠陽光的位置，用筷子戳開表皮煎得焦焦的魚肉，不出意外的話裡面藏着不少細小的刺，隻能細細地啃着，半塊沒吃完刺倒是吐了不少。

“哎呀，誰讓你老給她煮刺多的……”半是嗔怪半是惱的聲音從耳畔傳來，随即一碟帶着煙火氣的菜肴就被擺放在了面前，伸出筷子送入嘴裡，鹹津津的，“我是不會做他那些花裡胡哨的，嘗嘗這個土豆絲怎麼樣？”

女人臉上帶着溫和的笑意：

“記得吃飯哦，今天有鍋巴。”

再尋常不過的下午。

隻是希望時間再慢點、再慢點就好。

藉由後背逐漸蔓延開來的、侵蝕性的金黃色即将爬滿脊背的時刻，擡手看到手表裡的時間已經跳轉到了四點四十分。

“我得走了。”

突兀地起身，但身體還是僵硬在原處，遲遲不肯動，頭頂高闊的天似乎有一瞬的扭曲，那些瞧不見的蟬又一瞬間凄厲叫了起來。

背上沉重的書包，在出門前的最後一刻，還是轉過頭，看到面容模糊不清的女人靠在門邊，似乎是在等待着什麼。努力擡頭、揉眼睛，想要看清楚她的面容，但一切都是無用功。

轉身撲到她的懷裡，女人張開了臂彎，雖然對這突如其來的一幕感到詫異，但還是緊緊抱住了自己的孩子。

悶聲道：

“……媽媽，如果我放棄了，你會怪我嗎？”

“你永遠是我最愛的人，真的。媽媽怎麼會怪你呢？不是你需要我，而是我需要你。”

電梯裡沒有人。

隻餘沉默。

眼前的倒影像是沉默季節裡暗自湧動的黑雲，瞧見那亮堂堂的地方空空如也，忽然，似有千萬隻蟬齊鳴，像是催促，可待踏上時又驟然安靜。

電梯裡，隻有一個人。

安靜得像是墳墓。

好像天生就知道，隻要在這裡下去，就能看見回家的路。

彷徨四望，終于聽到隐約幾個字。

“離開——”

“離開這裡——”

“回家去——”

電梯依舊在運行。

電梯門上的倒影抿着唇：

“謝謝你救了我的命。”

“可我就是你啊。”

“我知道，所以謝謝你沒有放棄。”

“……”

“那你有好好跟媽媽道别嗎？”

“那就來吧，”她笑着說，“你知道該怎麼選的。”

沒有自由的人生，卻擁有自由的靈魂。

在知道未來的痛苦和不斷失去後，我還有勇氣打開那一扇門嗎？

——以後的人生還很長，我還想好好活下去。

【我将賦予生命平等的權利。】

【我将斬斷一切既定之命運。】

【我将選擇權交付在你們自己的手裡。】

自此，藉由苦痛引發的奇迹，将給予靈魂以尊嚴，賦予抗争以權利。

祂會于此處，永恒且不變地、等候每個期盼歸家的靈魂，将他們迷失的靈魂送上歸途。

一次又一次，送這些迷途的靈魂回家。

【……現在，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吧，去面對自己的命運吧，你的未來雖然平淡但真實。】

【我把它還給你，我所珍視的一切，我的過往，我的情感，我的夢想。】

【最後，再見了——】

【越鳴。】

“往前走吧，别回頭。”

背着書包的少女最後看了一眼電梯裡的影子，而後踏入浸沒一切的金色陽光中。